为了哄她睡觉,小燕从宫外寻摸来好些有趣的话本子,入夜后便坐在她床边给她讲睡前故事。她若是不睡,他便一直讲下去,直到她睡着为止。
“少年在海棠花树下瞧见那位姑娘,然后呢?”阮攸宁上下眼皮打架,强打精神,想听他把故事讲完。
小燕笑了笑,“少年天生双目有疾,不辨颜色,于他而言,这世界非黑即白,毫无亮点,寡淡至极,直到他遇见那位姑娘。”
“那是他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他能瞧见她身上的颜色,漂亮得跟画上的仙鸟一样,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涡。”
他扯过锦被,将阮攸宁露在外头的一截香肩盖住,“可后来,那位姑娘被坏人掳了去,少年便再也没见过她。再然后,少年也投身军营,故事就到此为止。”
阮攸宁困得睁不开眼,手还攥着他衣袖不放,“怎会到此为止呢,不应该还有英雄救美么?戏文里不都是这么唱的?那少年,该不会忘了那位姑娘吧……”
手里的广袖猛地震了震,她诧异了下,唇瓣翕动,想再细问,奈何抵不过滚滚而来的倦意,睡了过去。
朦胧间,眉心仿佛印上了一抹温润触感,软乎乎,暖烘烘的,大约是外头又开始下雨了吧。
“怎么会忘?那位姑娘,早就走不出他的心了。”
“那他会回来救那位姑娘么……”
“只要阿鸾想他来,他就一定会来。阿鸾……想他过来么?”
黯淡的月光里,没有人说话,流萤扑腾双翅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拗劲上来,压着发颤的嗓子试探道:“阿鸾,可愿见他?”
床上的小家伙呼吸变了下,呜咽一声,又重新睡熟。
他紧抿的唇角略有松动,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吹灭烛蜡,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阮攸宁迟迟等不来鄂王的死令,却等来了他即将登基称帝的消息。
啧,这“君侧”还没清完,就急着要称帝了,也不怕民心不向?阮攸宁忍不住腹诽,但也有那么一丝侥幸,至少短时间内,鄂王应该没工夫取她小命了。
不知何时起,她竟开始惜命了?活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为了筹备登基大典,宫里宫外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滴翠也时常被抓去充工。小燕就更别提了,他本就不是总有时间来鸾鸣宫陪她,这几日更甚,走了之后,几乎要隔上了两三日才能再过来一趟。
头几日,阮攸宁还能坐得住,时间一长,她便受不了,日日坐在廊下翘首等他。若是等不到,心里便会叫莫大的失望感攫住。
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不知不觉间中了毒,开始发病了?
她由不得哆嗦了下,一骨碌钻回被窝里,瑟瑟发抖,努力把关于小燕的一切都丢出脑袋瓜。可是丢不干净,他就跟长在脑海里似的,随便她想什么事,最后都会绕到他身上。
讨厌!
不过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的就做了太监,还是鄂王身边的太监?真可惜……
阮攸宁在心里默默为他鸣不值,思绪慢慢偏离方向。要是自己的眼睛要真能治好,而他又不是太监,那该有多好?
被窝里憋闷,她闷出一脑袋汗。屋门忽然洞开,秋夜寒风汹涌灌入,她又由不得颤了颤牙。
“谁啊?是小燕么?”
“给姑娘请安,奴婢是奉王爷之命,来帮姑娘换药的。”
王爷?阮攸宁心里咯噔,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下意识抓紧被子,往角落缩。
“滴翠!滴翠!小燕!来人呐!”
“姑娘不必喊了,白白糟践你这副好嗓子,外头没人,只有奴婢。就让奴婢,来伺候姑娘换药吧。”
说着,便有一道利刃擦过刀鞘的声音,直刺双耳。阮攸宁惊叫一声,随手抄起枕头丢去,摸着床沿要逃。
嘶拉——
枕头在利刃下发出凄厉悲鸣,惊起鸾鸣宫外盘旋着的数点昏鸦。
阮攸宁在一片黑暗中,拼了命踉跄往外跑,却被那宫人轻而易举地给提溜回来,掐住脖子,再动弹不得。
“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就这么走了,奴婢可不好跟王爷交待,还是乖乖坐好,让奴婢替您换药吧!”
迷糊的银光伴着窗外一道惨白闪电劈落,雷鸣骤起,阮攸宁紧闭双目,生死攸关之际,她脑海中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模糊人影。
“小燕!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