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颔首,手捧漆盘款款向阮攸宁走来,贝甲染丹蔻,柔柔搭在漆盘沿上,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苞。
盘中摆有三盏酒杯,中有一杯盛满金黄酒液,散着浅淡果香,灯光摇照下,宛如碎金浮动水中。
她曲膝行了个点头礼,将那盏酒毕恭毕敬地端至阮攸宁面前。
阮攸宁迟疑不动,郑媛笑着端起那杯酒,塞到她手中,“这是大食国新进贡的果酒,陛下昨儿才刚赏给太子爷,我今日托个大,特特带来给弟妹品尝。”
说着,她讪讪垂下眼睫,“之前……两家曾闹过不愉快,这杯酒,就当是我和萧侧妃一道敬你,代殿下同你致歉。只愿这一杯过后,我们能冰释前嫌,依旧是好姊妹,如何?”
不等阮攸宁开口,萧潇就已将另外两杯也斟满,一杯搁在自己面前,另一杯则递去给郑媛。
可郑媛却不要她手里的酒盏,拿下巴指了指她面前那杯,曼声道:“我方才也吃过了酒,有些不济,这杯斟得太满,我怕是受不住,还是把那杯给我吧。”
萧潇执杯的手一颤,便有几滴金黄抖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郑媛眯了眯眼,拿眼神威逼。众目睽睽之下,萧潇终于还是将自己面前的酒,换去给她,端着原本属于郑媛的那杯,面色越发惨白。
郑媛看在眼里,笑意更甚。
她就知道,这个萧潇不是个省油的灯,怎会乖乖听自己摆布,定是先假意逢迎,给阮攸宁下完药,转头就会给自己下药。只可惜,她有心机,却不会伪装,一眼就叫自己瞧穿了。
呵,果然蠢钝至极。
只有阮攸宁注意到,烛火照映不到的地方,萧潇在笑,笑意极是阴寒。屋中热气灼人,她却因这笑而寒毛倒竖。
她看得很清楚,萧潇给郑媛递酒杯时,用的是右手。
而她,分明是个左利手!
直到为郑媛换酒前,她用的也一直都是左手,究竟是何原因,会叫一个惯用左手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改了习惯?
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直觉告诉她,其中定有猫腻。
倘若郑媛那杯酒里真有什么,自己手里的这杯,只怕也逃不过。一定不能喝!
阮攸宁捏转着酒杯,盯着里头的金色酒液,神色凝重。郑媛含笑举酒,再次邀请她。萧潇也跟着唯唯诺诺地端起酒杯,摆了个敬酒的姿势。
屋内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郑媛的一番肺腑之言中,直夸她懂事、识大体,未曾留意三人间涌动的暗潮。
“弟妹,怎的了?可是这酒不合你心意?”郑媛心里有些急躁,面上仍耐着性子微笑。
阮攸宁笑了笑,朝她举起酒盏,目光却往旁处偏了偏。她的视线尽头,是俞婉莹。
她二人是自小就在顽在一处的挚交好友,仅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思。
阮攸宁不会无缘无故不领郑媛的情,亦不会无缘无故向她求助,这其中定有蹊跷。
俞婉莹略略点头,趁旁人不注意,偷偷隐去窗户边,捏着鼻子尖叫一声:“啊!有刺客!有刺客!”
边嚎,她边将角落里的一圈烛火吹灭。
寿堂顿时黑了大半,里头俱是女眷,见此情状,无不尖叫逃窜,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郑媛凝眉,捧着酒盏就出去唤人查看。阮攸宁一个劲儿尖叫,抱团蹲在地上哆嗦,见萧潇迟迟未有动作,捺下嘴角,故意推倒她脚边几张圆凳,吓得她以为刺客来了,随手将酒盏往桌上一丢,连连后退。阮攸宁趁机,将自己手里的酒盏,同她那杯调了个个儿。
既然萧潇刚才已经预备要喝酒,那她手里这杯一定是干净的。
一阵骚乱后,郑媛手底下的人仔细查看完四周,报告并无异常。众人捧心喘气,一面庆幸只是虚惊一场,一面又暗恨于那胡乱嚎叫的人。俞婉莹暗笑,也跟她们一块抱怨。
郑媛举着杯子赶回来,面上一片菜色,待进了堂屋,立马又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弟妹可有吓到?”
阮攸宁适才偷偷掐了把自己脸蛋,将面上血色都给疼走,顺带往眼角缀了颗泪珠儿,打眼瞧去,活脱一个被刺客吓坏了的可怜虫。
也是,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娇娇女,能有多大胆量?
郑媛眼底滑过一丝鄙夷,转头又去寻萧潇。
萧潇拿起桌上那杯酒,正转着杯盏细细验看,眉心似有疑虑。郑媛耐心早已耗尽,沉声催了她一句,她哆嗦了下,立时举着杯子乖乖过来,觑了眼阮攸宁,见她吓得不轻,心头疑虑便散了几分。
“来,敬我大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帝陛下王寿无疆!”
郑媛双眸含笑,一口仰尽。阮攸宁跟随她,毫不犹豫地喝尽杯中酒,点滴不剩。萧潇溜了眼二人,小小吐出口气,亦笑着抿了口杯中酒。
屋内众人纷纷起身敬祝,举杯跟随。觥筹交错,满堂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