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和阮姑娘的感情,可真是好,羡煞旁人。”
阮攸宁心里咯噔一下,不必睁眼,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苏祉。
而今在这帝京之中,大家都称呼她为鄂王妃,也只有他还执意唤她“阮姑娘”。
她不愿面对苏祉,可人家毕竟是太子,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遂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欲转身行礼,肩背上的力道忽的加重,她被苏砚重新揽入怀中,大手轻柔地罩住她的小脑袋。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莫怕。
阮攸宁忡怔了下,明知这样不妥,却还是依赖地缩回他为自己搭建的小小天地中,小小松出口气。
“皇兄谬赞了,怎也不及皇兄你特特从宫中赶来,为太子妃母亲贺寿不是?也难为你,眼下东宫这么艰难,却还要百忙中抽出身,周全这份孝心。”
阮攸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在他怀里耸抖起来。
真没看出来,这人长得温润和气,说话的语气也和气,出口的话里却一点都不和气,总藏着三分刀子,时刻不忘扎旁人的心。
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解气呀!
即便看不到苏祉现在的表情,光是从这漫长的沉默中,她就能猜出,此刻他的脸定然已经黑成锅底。
苏砚大约是感觉到她在窃笑,借着宽袖遮挡,偷偷掐了把她的细腰。
阮攸宁猝不及防地收了下腰,软软呼痛,不敢闹出声,只仰起半张脸,撅嘴怒目瞪去。两只小鹿眼圆溜溜、水灵灵的,煞是可爱。
苏砚故意拿下巴颏看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把他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眼下尚在外头,阮攸宁真恨不得踮起脚,狠狠啃一口他的下巴,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她。
以前她怎不知,这厮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跟个才开蒙的三岁孩童似的。
他们二人间的细小动作,旁人是看不清了,苏祉却瞧得一清二楚。目光透过苏砚的指缝,微微定了一定,依稀能瞧见底下明媚秀色,只那么一分,就足以叫满街华光失色。
她竟然,笑了?
这丫头每回见到自己,眼中不是憎恶,就是排斥,都对他避如蛇蝎,便是笑,也只有冷笑,从未有过这般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捻转玉扳指,勾唇意味深长地“哼”了声。
萧潇恰好从马车上走下,瞧见他浑身戾气,笑容却极其灿烂,吓得她踟蹰不敢进前。
“潇儿,过来,见过六弟。”
萧潇冷不丁一激灵,颔首应是,款款上前行礼。
细细软软的声音传来,阮攸宁但觉耳熟异常。搭在肩背上的手较之方才,亦僵硬紧绷了几分。
她不解地转过头,脑袋瓜“嗡”了一声,前世最后那段不快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双脚应时乏力,人一下绵软在苏砚怀里。
怎么会是她?他们竟又在一起了!苏祉明知今日苏砚会来,竟还把她带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苏砚拨开她面前的几绺碎发,露出精致小脸,只是毫无血色,五官紧皱在一起,两排浓睫细颤着,抖似枝头枯叶。
他扬袖遮覆住她的视线,冷冷觑向面前女子,剑眉沉下,侧脸温润线条便陡然凛冽起来。
苏祉想干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除了想吓唬小丫头外,更还要警告自己,哪怕小丫头已经成了自己的妻,他也绝不放手。
“呵。”苏砚不屑地嗤了声,不再搭理二人,只垂眸温声安抚怀里的小家伙。
苏砚没开口准她起来,萧潇就只能一直保持屈膝行礼的姿势,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敢妄动,渐渐支持不住,两条细腿微微打颤,偏头向苏祉求助。
可苏祉却根本没在看她,黢黑的眸光直直落在苏砚那片宽袖上,内中暗流涌动,分辨不清究竟是何情绪。
旁边不断有人路过,皆垂首不敢多看,眼梢余光还是不受控地飘来,在他们身边来回打旋,看得最多的,自然是萧潇。
路人不明就里,以为是她不自量力,欲勾引二位爷,结果撞到了枪口上,正挨罚呢!
低笑声一劲儿钻入耳中,萧潇泫然欲泣,下唇咬得发白,腿肚子抽筋,也不敢吱一声。
良久,直到郑家老爷和夫人亲自出来迎,这僵局才终于打破。
苏砚向二老略颔首,护着阮攸宁进去,旁人想窥她姿容,迫于苏砚眼中威慑,皆瑟缩脖子,强自断了念想。
萧潇如释重负,一下跌坐在地,跟团棉絮似的,软绵绵站不起来,见苏祉从旁经过,忙递出一只素手,请他拉拽一把。
花前月下,美人相邀,本应是一桩美事,谁也拒绝不了。
换做从前,苏祉自会欣然应邀,可眼下,他只阴沉着张脸,嫌恶地睨着她,就像看待一只深陷泥潭的蝼蚁,凉凉道:“若再敢给孤丢脸,孤就亲手宰了你。”
言毕,他看也不看她,直接震袖离去。
袍角线条裁剪得尤为凌厉,即便没真甩在脸上,带起的劲风也够她脸疼的。
萧潇捂着脸颊,怔怔望着那道明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实在不知,昔日疼宠她如命的人,为何突然就毫无征兆翻了脸?
杏眼慢慢湿红,水雾模糊了他的身影,她连忙抬手去擦,长睫一霎,泪珠便再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