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一愣。
炉上那缕暖香,仿佛熏得更浓了。
阮攸宁觉察出话中暧昧,促狭地眨着眼睛,垂了视线。昏黄灯光下,雪玉冰肌渐渐染上绯红。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砚喉咙略略发干,轻咳了声,笑道:“今夜我就宿在你隔壁,你若是怕,便大声唤我,我一定马上过来。”
阮攸宁心里暖洋洋,抿了抿嘴,冲他甜甜一笑。
苏砚心头一荡,忍不住伸手,想去戳一下那只入他眼目的小梨涡,指尖在她脸庞前悬停片刻,想起那夜因自己的失态而险些害得他们各自天涯,终还是收回了手,宽慰几句,起身出门去。
阮攸宁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双羽睫慢慢垂覆下来,抬手循着他方才手指的方向,戳了下自己,仿佛真戳中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顿时泄气。
为什么他总是若即若离,时远时近,叫人琢磨不透,该不会是不想娶自己了吧……
这个念头晃过脑海,便再挥散不去。
***
苏砚一离开厢房,眼眸便叫夜风镀上寒意,气势汹汹地径直去了柴景曜的住处。
柴景曜似乎已经料到他会来,竟早早就煮好两盏茶,坐在椅上等他。
“鄂王殿下果然料事如神,竟把太子的每一步布局都算得分毫不差,在下能侥幸活过今日,全仰仗您的筹划。”
柴景曜将新煮好的茶递给他,阴阳怪气地道。
刚抵京那日,有一梁姓公子来访。其实就是梁珩。而好巧不巧,他二人从前在云南便是故友旧交。梁珩引他去见苏砚,那个害他因误食糕点而酸倒牙的鄂王。
苏砚这人瞧着含蓄,说起话来倒是直接,上来就让他退掉与卫国公家的亲事。
倘若自己答应,他可设法帮他们兄妹二人离京,回云南;若自己不答应,那日后不光要提防陛下,还得留心东宫和鄂王府。甚至还预言说,不出三日,东宫就会有所行动。
他虽只是个云南王世子,在帝京上不得台面,但自小到大的傲气却是打骨子里磨出来的。虽不想娶那阮家女孩儿,但也不想平白受人威胁,便提出了这个三日之约。
——若三日之内,东宫真要加害于他兄妹,而苏砚又能护住他们,他便答应退亲;若没有……娶个姑娘罢了,也就是家里多双筷子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但没想到,一切竟都完全如苏砚所料!现在回想,他还觉毛骨悚然,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能人,为何只是个亲王,而不是太子?
案头烛火被蜡花压小一圈,照得屋内暗蒙蒙的。
苏砚盯着他手中那盏茶,毫不留情地推开:“分毫不差?世子这是在笑话本王?”
柴景曜稳了稳手,几滴茶水溅出来,泅在他略微烧焦的袖口,“王爷多心了。”
“哼,不见得吧?”苏砚声色如冰,“本王早提醒过你,想法子先将两位姑娘送出山庄,以防不测。你倒好,竟还把人关起来?真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
见他不说话,苏砚冷哼,“你真当本王痴傻,瞧不出你的把戏?你是料定,太子既然已经盯上了你,那便不会放过你妹妹。只有让她跟在阮姑娘身边,太子的注意力才会被分散,即便真有危险,也有阮姑娘先替她受着,如此也好给你争取时间,赶过去救人,是也不是?”
柴景曜心事被戳穿,眼底傲然渐渐染上愧色。
“你初来帝京,对谁都提防,这是好事。可本王明明已经给你安排好退路,你偏就不肯相信,非要照自己想法来,险些害得她二人丧命。你一门心思算计阮姑娘,但你可知晓,今夜若不是她舍身相护,你兄妹二人就真要天人永隔了!”
苏砚一口气说完,喉咙干燥如火,但一点也不想喝柴景曜煮的茶。
屋内霎时间安静下来,柴景曜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他一向自诩是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好男儿,甚至还有些瞧不上帝京里头软绵绵的公子哥儿。
可今夜的事,却是他一生的污点。
对于这个阮家女孩儿,他打从第一眼见到起就很是不喜,无礼、傲慢、还未出阁就已与两个皇室兄弟暧昧不清,倘若不是因为与苏砚的那个约定,他连跟这丫头同处一屋檐下都觉恶心。
可今夜,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也更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一段怎样好的姻缘……
苏砚不愿在这久留,“今夜过后,本王与世子之间的约定便算达成。你同父皇退亲,本王保你兄妹平安回云南。也还请世子千万记住这回的教训,再来个几次,本王也未必能救。”
他转身要走,椅上一直沉默如石像的人忽然开口:“倘若在下改变主意,真心实意想娶那位阮姑娘为妻了呢?”
炉子里的炭火忽然爆了一下,蹦出颗火星子。
苏砚停下脚步,转头横眉睨去,“那你往后在帝京,就不光要防着东宫,更要防着鄂王府了。”边说边眯了眯眼,笑意含霜,“本王可从不在乎,再多添个死敌。”
一股无形的杀气在二人之间徘徊,连烛光都吓缩了一圈,夜风吹开窗扉,咿呀作响,四下悄然,唯青石面上白色月光,一片清晖。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