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面对林夏时卿晓自认为还能保持他平日一贯的冷静，他还是在路过归蓝的房间门口时顿了顿，然后朝反方向走去。在归蓝面前，他没有把握能不被心思敏锐的青年察觉到自己的动摇，所以他选择先替自己的武器依次保养一遍，顺便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当最后一把袖珍刀被折叠起来时，从空白状态回过神来的特种兵发现平时需要半个小时的保养竟然被他十五分钟就做完了。失去了唯一一个拖延时间的理由，卿晓认命地站起身来，往归蓝的房间走。

“绝不能让饕餮得到活着的归蓝。”数分钟前还让归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李明成，在他出去后面无表情地这样对卿晓命令道。

卿晓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

归蓝的吊坠是归教授的夫人季教授精心设计的作品，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孩子，季教授几乎将能想到的一切功能都添加了上去。超级芯片的母本在这个国家已经不被需要，但在尚未开发出芯片的国家和饕餮这样的军火组织眼中，仍然是需要争相抢夺的东西。虽然归蓝从小都在首都被暗地里保护着，但教授夫妇仍不放心，将芯片的自毁功能和归蓝的生命体征连在了一起。如果归蓝死去那么芯片就会立刻损毁，因此为了研究芯片，就必须让归蓝活着。

归教授夫妇本来是想将这枚吊坠当作最后的护身符，如果归蓝真的不幸被掳走，那么至少能替他争取等到营救的时间。却没想到，最终决定放弃归蓝的还是他们的政府。政府不会允许一丝一毫归教授夫妇受归蓝要挟进而背叛的可能，如果营救行动失败，那么在最后，是绝不能留下归蓝的。

“可归蓝是我国的公民。”卿晓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我能不知道吗？！”李明成似乎终于忍不住怒火，拍案而起。“听好了，这是机密任务，你懂我的意思。上面的命令就是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明成虽然是特种兵大队的队长，负责这次行动，却仍然需要听令行事。在芯片技术面前，高层是不会在意一个普通公民的死活的，权衡利弊之后，下了这样的决断也是可想而知。然而卿晓也知道李明成与归教授夫妇私交甚笃，也大概能够想象他心中不甘与怒火。

“还有你自己。”李明成拍完桌子，语气里透着疲累，“就是死也要给我出来再死！知道吗！如果知道救不了他了就撤退，可别给我愣愣地往上冲！”他亲自带的卿晓，知道他认死理的性格，为了保护明知救不回来的人质自己差点死在战场上的事也做过不知道几次了。

“身为军人，难道要丢下公民自己逃跑吗。”

卿晓觉得自己的心情仍然很平静，平静得怪异。但他却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李明成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没错。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军纪怎么写，你，给我活着出来，爬也要爬出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也知道他蛮横的命令可能是无法达成的。“那孩子……你下手快些，别让他疼。……但你，绝不能被他们捕获，就算要死，也不能把尸体留给他们！明白了吗！！！”

李明成的吼声回荡在会议室。卿晓静静地看着他，行了个军礼。

“明白。”

*

卿晓进来的时候，归蓝刚刚洗好澡，换上了林夏给他的衣服。

为了方便行动，林夏给他的是特种兵的备用衣物，归蓝上身只穿着一件训练用黑短袖，皮肤被黑色衬得更白，紧身的布料勾勒出他流畅的腰线和隐约的腹肌，将青春健康的身体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卿晓面前。归蓝虽然看着仍有些稚气未脱，发丝和眉眼都偏柔和精致，但身体却并不是之前想象得那样瘦弱。

归蓝被安静地站在浴室门口的卿晓吓了一跳，小小地“啊”了一声，才笑着问他，“你回来了呀。”说完他觉得不太妥当，但刻意纠正好像也很奇怪，只好接着问，“嗯……一起吃饭吗？”

他绝不愿意承认，刚才洗澡时突然发现卿晓不在身边，他心里竟然会觉得不安。大概是因为一整天都呆在一起，突然分开才不适应的吧？归蓝对自己的软弱感到不可思议。他并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人，但这一路上却好像总是受到卿晓的照顾，而这种感觉似乎也并不让人讨厌……

归蓝将自己的反常归因于他今天过于紧张的精神状态。他抬眼去看卿晓，却发现一直以来总是喜欢直视他的卿晓这次完全没有看他，似乎在避免与他眼神接触。

归蓝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着装可能出了问题，但他悄悄地对着落地镜看了又看，也没觉得黑短袖卡其色裤子是什么奇怪的搭配。心怀疑问，他和卿晓一起走到餐桌前，上面已经放好了林夏给他送来的餐点。

于是归蓝优雅地拿起刀叉，很快将上述疑问抛诸脑后，开始高效率地切割起位列湛青三大特产之一的深海龙虾肉。

卿晓对美食当前无动于衷，拆开了一条能量条。他皱了皱眉，盯着归蓝没擦干的头发和顺着锁骨线划入衣领的水珠，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垂下眼，捏着能量条包装的手突然一紧。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只有偶尔传来归蓝的金属餐具碰到盘子的细微声响。

归蓝吃完了龙虾，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忽然就被卿晓扔过来的浴巾盖住了头。他赶紧把自己的头露出来，发现卿晓已经把盘子收走，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瓶蓝色液体。

“修复饮料，治肌肉酸痛的。”卿晓淡淡地解释，“睡一觉起来会更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