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有一小宦官在风雪中飞奔,行至长信宫,方停下来。
长信宫宫门处的一看守宦官,观他身上的服饰,便知这小宦官是在宣室殿值守的,未等那个小宦官开口,便开口道:“随咱家进去吧。”
长信殿里,一个身着紫衫玉带,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瘦弱少年正跪坐在案前,一笔一画的临摹字帖。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正立于窗前的人,那人好像正透过窗户欣赏殿外那片傲然屹立于风雪中、当猎猎寒风侵袭时仍散发出勃勃生机的梅林。
那人眉毛微蹙,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美景,还是在想一些烦心事。
正在少年收回视线,准备继续练字临摹的时候,就听到有人疾步走至门外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内侍在门外喊道:“启禀太后娘娘,宣室殿的人来了。”
看景却深思的那个人微叹口气,抬手对一旁侍奉的宫人示意,然后就有人把从宣室殿来的小宦官带了进来。
“启禀太后娘娘,陛下他,他,那个,欲立贵妃养子,......”小宦官咽了好几口吐沫,始终没有勇气把那几个字说出口,他轻抬头,只看到立于窗前人绣着金凤的衣摆,就又连忙垂下头,终是不敢直视太后娘娘的凤颜。
明明那个人收敛了一身的威仪,目光平和,无一丝波澜,可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还是让这个平时只在宣室殿殿外侍奉的小宦官,心惧的说不完整话。
小宦官急的满头是汗,他能感觉到太后娘娘平和、不急不躁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甚至这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
大多数的目光都是带着焦急的,它们催促着这个小宦官赶紧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虽然那些人已经从他说出来的话和他此时瑟瑟发抖的神态中,推测出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但那些目光依旧是不加掩饰的焦急与催促,像是已经知道了死期,不过还是想从大夫嘴里听到,以来印证,甚至期望答案其实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注意到殿内有一个像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训斥、催促那个小宦官的宫人,太后便看着那个宫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然后就对着忐忑不安正跪在地上的小宦官道:“我已知你的意思。”
快要被自己蠢死的小宦官感激的重重地磕了个头,方退出殿去。
练字的少年已经将毛笔搁置在案前,他紧绷着小脸,双手置于膝上,有些不安地看向太后,像是在寻求安慰的幼崽。
太后走到少年身旁,轻抚少年的脑袋,道:“阿绵,别怕,有祖母在,没人能伤害到你。”
“也不会让别人拿走属于你的东西。”
未几,凤辇就从长信宫出来,往宣室殿去了。
凤辇上那个坐在主位上的人手里正捧着一个光秃秃没什么雕刻物、看起来朴素无华的手炉。她轻轻抚过手炉底下雕刻的字,明明将视线放在了辇车外纷飞的大雪上,思绪却不知飘往了何处。
由于天寒地滑的缘故,宫人们不敢行走太快,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凤辇往宣室殿行去。
宣室殿里皇上正躺在成贵妃怀里,让她哄着自己喝药。
“吱呀”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正咽药的皇上被吓得呛到。
一时间,咳嗽声在大殿里不停地响起。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把那张苍白病弱的脸都咳得红透了的皇上硬是提出一口气怒吼道:“哪个不要命的,不通报一声,就敢擅闯宣室殿的,给朕拉出去……”
待抬头看到来人后,皇上吓了一大跳,他生生的将最后一个字吞到腹中,连忙从成贵妃的怀里坐了起来。
一旁的成贵妃见是太后来了,便缓缓地起身行礼,待她看到太后身后的人,就暗自恨恨地咬牙,可真是弄不死的低贱货。
太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呆坐在床上的皇上,她的目光极快的从那个正行礼的人身上飘过,没人会在看到频频给自己孙子下毒的人时心里会不隔应。
要不是看在他确实有和自己长的相像的地方,太后一点也不想承认坐在床上的人是他儿子。
无能又懦弱、自私又愚蠢。
该坚持的事,没一个坚持下来,不应该做的事,倒是被人哄着常常做。
皇上脸上已经溢出了冷汗,虽不常见太后,可每每一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往后退,或许她从没有责怪过自己,可那隐隐含有失望的目光,才是让他无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