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帝五十七
夜半, 今晚不用值守的禁军中郎将, 他好不容易早睡一回, 正与周公下棋时,便被自己的亲卫唤醒。
只见那亲卫在中郎将欲怒目呲人前,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那人醒了。”
本还有些起床气的中郎将,刚欲发火,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几乎瞬间清醒,他连忙起身穿好衣物,带着自己的亲卫急匆匆地往自己府邸内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屋子行去。
另一处,亦有一人清醒过来。
虽在秦祁安一行人与狼群厮杀时, 被天子亲卫保护着没怎么受伤的宋王儿子,或许因为惊吓,他回到大营后, 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迷的宋王儿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他的额间时不时就会溢出冷汗, 嘴里也时不时嘟嘟囔囔几句话, 有时还会高喊一声,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就这样, 宋王的儿子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一天后,便突然醒来。
见他突然坐起,眼角还挂着泪, 一股低沉的气息环绕着他, 看护他的内侍便吓了一大跳。
待回过神后, 他便一边让人去唤外间值守的太医,一边让人去把宋王儿子醒来的消息通知给长信宫的主事大宦官。
长信宫的主事大宦官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派长信宫的几个机灵又善于问话的小内侍去那里。
太皇太后曾吩咐过主事大宦官,若是宋王儿子醒来,便派人去问出些和宋王有关的事。
为了完成太皇太后的吩咐,主事大宦官在那几个小内侍去之前,便安排他们机灵些,等宋王儿子情绪稳定了再问他事情,别一见面就傻乎乎、急匆匆地问东问西。
太皇太后说了,宋王这个儿子虽不会主动去揭他父亲的短,但若是他们询问,他也不会为他父亲隐瞒什么。
太皇太后之所以这般了解宋王的这个儿子,是因为在诸王子女进宫前,各地的暗使便把这些陪读人的有关信息整合后送到她那里去了。
如太皇太后所料那般,宋王的儿子对他父亲所干的事并没什么隐瞒,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小内侍等宋王儿子情绪稳定下来后,便开始询问,他只是犹豫了一会,便将他所知道的宋王所干的伤天害理、欺民辱上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等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从记忆中抽出断断续续地说出后,宋王的儿子便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精力般,他垂下了头,弯下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支撑着他将一切说出来的恨意,那带着报复的快意在他将一切说出后就一点一点消失了。
他有些迷茫,甚至有些怀疑。
以后他是不是真的不用再背负着杀母之仇,面对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了。
以后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因为梦到母亲惨死的画面而惊醒。
他有时很纠结,不解,身为人子是不是不应该恨他的父亲,是不是要为父亲掩过、遮丑。
可身为人子,他又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母亲是被谁杀得,怎么可以忘了那个唯一给过自己温情,让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是有人疼的人,是怎么惨死的。
一回想到那个画面,他就会忍不住颤抖,那种想哭不能哭,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所以他是可以恨宋王的,不是吗?
那个变态、残忍的人只是因为怀疑自己的母亲与人有染,在并没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就令人把她扔于宋王府那口满是毒蛇的井中。
那井中密密麻麻的毒蛇纷纷呲着毒牙,阴冷冷地打量他母亲,打量这个食物。
呐,他母亲不是第一个被宋王扔进这井中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宋王不仅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被毒蛇生生折磨死,他还让自己的其他子女一起看。
当宋王看到一些胆小的孩子被吓哭,他便如看到什么美好的事物般,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有些已经和宋王一般变态的孩子,在见到这幅人被蛇咬噬的画面,他们不仅不害怕,反而看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指指点点。
宋王的这个儿子,他不仅仅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折磨致死,还要忍受宋王其他子女对自己投来的同情、厌恶的目光,甚至于还有人幸灾乐祸的打量他。
那时尚且年幼的他被王府的府兵按着,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点点失去生机,沦为毒蛇的食物。
而他竭嘶底里哀嚎的模样,兴许在他父亲眼里、在他那些兄弟眼里就如同笑话一般,可笑、可怜。
就因为他母亲是舞女出身,所以她才会身不由己,才会在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强占身子后,还要委曲求全生下他的孩子。
每每一想到自己就是这般结合而来,他就会像厌恶自己父亲那般,厌恶自己。
就因为他母亲身份低贱,一个小妾而已,所以才会在被人随意诬陷时,连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这,宋王的儿子便紧紧握着布衾,努力咬牙把泪意逼回,让自己先将这些搁下,再回想回想自己有没有遗漏掉这些年他所知道的宋王所干的坏事。
等记录好宋王所干的伤天害理、欺民辱上之事,小内侍们有些疑惑地看向宋王的儿子,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悲愤,在他们看来宋王的儿子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会因见平民百姓被宋王所欺,而起愤慨之心。
内侍虽不知宋王的儿子此时到底在为什么悲愤,可他们见宋王的儿子垂首沉默,便不再打扰他,默默退了出去,他们在走之前,还很贴心地替他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