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头齐齐忙碌起来。
李瓶儿走进里屋,果然看到父子俩正在炕上玩闹。
“都醒了?老爷,睡得可好?”她笑眯眯地问。
只要西门庆不胡乱对她发情,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毕竟他算是自己的上司,罩着自己,每月十两的月钱领着,怎能不给人家一个笑脸?
“嗯,醒了。”西门庆坐起身,揉揉脸,“今天睡得真好。臭小子,该起来了!”他拍拍官哥儿的屁股,惹得官哥儿一边往里躲一边咯咯笑。
“官哥儿,起来了。绣夏去准备点心了哦,想不想吃?”李瓶儿站在炕边哄他。
“想,想!”官哥儿不用人催,被点心吸引,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炕下扑。
慌得李瓶儿一把接住他,抱着给他穿衣,绣春端着脸盆进来,伺候官哥儿洗脸。
“老爷,您要不要也洗一下?”李瓶儿边收拾儿子边问。
“不了,我去前边梳洗。”西门庆想起应伯爵,也不知他走了没。
炕边的小凳子上放着玳安拿过来的藏青色织金道袍,西门庆拿起来穿上,道:“我先前那件白袍呢?”
李瓶儿:“那件被官哥儿踩脏了,等下我让丫头拿去给玳安,让他洗一下。”
西门庆穿好衣服,抖了抖袖子,朝外走:“书房里衣服多呢,这件就放你小院里洗吧。我走了!”说完,头也没回,大踏步地走了。
李瓶儿怔了一下,吩咐绣春:“等下你来洗,不要交给小丫头。她们粗心,若洗坏了又得挨顿说。”
绣春应了,抱起脏污的白绫道袍,转身出去。
西门庆刚出了小院,玳安一直守在路口等着,急忙迎上去。
西门庆问他:“应伯爵呢?”
玳安:“走了。”
“嗯,你跟门房的人叮嘱一声,以后不要胡乱放人进来。不论是谁,先进来问一声,不许他们乱闯。”
玳安应了。
西门庆进了书房,简单梳洗一番,坐到桌前,问一旁的玳安道:“让你打听的师傅呢?”
玳安垂首回答:“学问好的有南街的一位老秀才,姓刘名地顺,今年快50岁。前两年,他家娘子和独子相继病死,现在一个人住着。”
西门庆:“没人请他坐馆?”
玳安:“之前有,后来家里人生病出事,他就辞了。”
“哦。”西门庆点点头,“那你准备一份厚礼,明天我们去见见他。”
玳安回完话,正准备出去,西门庆叫住他:“刘先生那份礼,你慢慢准备,要精细些。现在你先去街上买两条猪腿,两只烧鹅,一坛南酒,再买几条鱼,快去快回,一会儿我们出去一趟。对了,再去酒楼叫一桌酒席。”
玳安一一记下,赶紧跑出去准备。
西门庆洗了澡,换了一身新白绫道袍,粉底皂鞋,头戴忠靖巾,骑着大白马出了府。
玳安和花童跟随在他身旁,二人手里拎着数十个食盒并一坛南酒。
西门庆慢慢骑着马,从街上走过,一路晃到城北,来到一个僻静小巷里。
他在巷口下了马,吩咐花童牵着马在原地等候,领着玳安朝里走。
一直走到巷子尽头,在一扇破旧的大门前停住脚。
木门油漆剥落,印迹斑驳,门上的两根铁环都生了锈,巷子里到处都是垃圾,污浊不堪。
玳安也算是有体面的小厮了,穿戴比普通百姓好得多。他走在这脏旧的老巷子里,忍不住一路踮着脚,心里奇怪老爷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西门庆站在木门前,静立了许久,门内隐隐传来呼喝声。
玳安壮起胆子,问:“老爷,这里面住得是谁?小的上去叫门吧?”
“不用。”西门庆道,然后上前一步,轻轻拍响门。
“谁啊?”门内有人应声,声音既粗犷又有些暗哑,似乎有些年纪了。
门开了,玳安定睛一看,只见一位年约50多岁的小老头站在门后,身材精瘦,双目炯炯有神,手里提着一根丈余长的棍棒,棒身光滑无比。看得出,经常被人使用才会如此油光水滑,像抹了一层透亮的清漆似的。
“哼!”那人见了西门庆,只一愣就发出一声冷哼。
玳安朝后缩了缩。
那人转身朝里走,西门庆一脸平静地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玳安赶紧跟上,反手掩上大门。
那人回到院子里,摩挲两下手里的棍棒,忽然呼呼喝喝地耍起棒法来,引起一片飒飒风声。棍棒如龙戏水,轻松自如,灵活多变。
玳安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冷僻肮脏的巷子里,竟然住着这样一位高手。
那人连耍了十几招,忽地一棍子打在院角的一株矮冬青上面,矮冬青顿时塌了大半。
他收回棍棒,急转回身,踏步上前,在玳安的目瞪口呆中,迎面朝西门庆的脑门劈去。
玳安来不及惊叫,只见西门庆把腰一弯,身子一矮,躲开这一棍,避到了旁边。
那人的棍棒似蛇一般,紧随而至,西门庆放开手脚,两人当场就打了起来。
“哎,哎!”玳安叫了两声,他想上去帮自家老爷,可高手过招哪有他这个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人插手的地方?
他哎了半天,没办法,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左右一瞧,捡起地上被那人劈断的一根矮冬青的树枝捏在手里,鼓足了劲,准备冲上去营救自家老爷。
西门庆虽然从小耍得一身好拳棒,在这位老人面前却没讨到好。
不防那人一棍子打在他的大腿上,然后抽棒收身。
西门庆微微喘着气,平静地看着他。
那人嫌弃道:“腿无力,多久没练了?哦,对了,听说前些天你大病一场,传得满县皆知。怎么还没死?”
“你这人好无礼!我家老爷好心买礼来看望,你怎么这样说话?”玳安手拿一根细树枝,大骂道。
那人笑笑,冲玳安挥了挥手里的棍棒,玳安吓得一缩,赶紧躲到西门庆身后。
西门庆微微一笑,道:“玳安,我让你准备的酒席呢?叫他们送来。”
玳安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还是转身出去了。
“让您失望了,没死成。”
“是吗?那可不止我失望,估计整个清河县的人都挺失望吧?”那人扔了手里的棍棒,开始收拾院里的东西。
院子里极简陋,左边院角处有一座小小的石磨,凹槽里还有没洗净的黄豆粒,右边靠墙放着一个半旧发黑的木架子,缺了口的竹筐里晒着几片黑黑的菜叶。
那人在石磨后面翻出一个上了年头的木凳,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吃酒楼小厮抬来的席面。
“哎,我家老爷坐哪儿?你倒是坐得稳。”玳安横眉怒目地看着吃得自在的老人。
老人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指着一旁的木架:“那底下还有一个凳子,不嫌弃就坐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