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夏和绣秋在偏房里做针线,见了她,笑着问:“谁惹你了?瞧你的脸,像小青蛙似的,都快鼓成灯笼了。”
“还能有谁?来宝呗!”绣春在一旁坐下来。
“他怎么了?是主动找你说话了,还是送东西给你了?”绣秋打趣道。
“胡说八道!”绣春气得发笑,打了她一下,又望望里间的方向,“六娘还没醒?”
“没呢,我俩一直在这做针线。”绣夏答道。
绣春看看她俩,一个在做六娘的内衣,一个在做六娘的新鞋,她拖过绣件篮子,翻出做给官哥儿的缎袄,也拈起了针线。
李瓶儿睡到申时才醒。
听见里间有动静,三个丫头齐齐放下手里的活,一起进去伺候。
一个拿盆端水,一个服侍她穿衣,一个准备洗脸胰子及毛巾。
一通忙活下来,李瓶儿神清气爽,看着绣春问:“你醒来多久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绣春:“睡不着了,睡太多怕晚上又睡不着。”
绣夏问了李瓶儿想吃什么,然后去厨房安排。绣秋则去小厨房给李瓶儿熬药,这时候熬上,等六娘吃了饭,再歇一会儿,正好能喝。
绣春见没了其他人,把来宝对她说的话跟李瓶儿说了一通,并且把他的莽撞横行描述得跟恶人似的。
李瓶儿笑笑,拍拍她的手:“他这是尽心。要是谁都能从庄子里偷拿东西出去,少了一件,还不得找大家的麻烦?趁着饭还没送来,你去叫他进来,我有话嘱咐他。”
绣春虽然心里还不服气,但她极听六娘的话,把心里的愤懑放下,将来宝唤进来。
来宝进门就给李瓶儿行礼。
李瓶儿先问他午饭吃了没,吃得可饱。
来宝恭敬地回答:“吃了,吃得很饱。自从六娘说中午也要做白米饭和肉菜之后,我们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这都是托了六娘的福。”
“嗯,”李瓶儿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来宝是一个很好的人,既老实又有忠心,在关健时刻还不怕得罪她面前的红人,敢于发问。于是,她道,“是我叫绣春去倒的土。昨夜,我在屋里挖了一个坑,藏了点东西。”
“哦,明白了。”来宝低头道。这种事情很常见,特别是大户人家。他不会傻傻地问你在哪挖的坑?埋的什么东西?下次挖坑叫上我,我帮你出力之类的混话。
李瓶儿又勉力了他几句,然后让他下去。
绣春送来宝出去,到了门外,她得意扬扬地朝来宝一笑:“怎么样?到底是谁见不得人?”
绣春的姿色,在整个庄子里算不上好的,先不说六娘李瓶儿的容貌,光是倚翠都能甩她好几条街。可是此时,来宝看着她略带稚气的话语,竟然笑了,也不和她斗气,转身就走。
他这副模样,惹得绣春在他身后狠狠跺了跺脚,来宝听着后面的动静,嘴角笑得更大了。
过了半月余,李瓶儿的妇科药已吃完,身下不再流血,气色渐好。她越来越适应这双改造过的脚,平日走路不再别扭,花园里,庄子前前后后都能走,不再需要人扶。
期间做给官哥儿的衣服也已完工,李瓶儿吩咐来宝回府一趟,把东西送回去。
来宝回了西门府里,先去前边拜见老爷西门庆。
西门庆最近忙着收拾铺子,来宝跟着的货船就快要回来了,在这之前,他得先把铺子收拾出来,到时好摆开做买卖。
他问了来宝庄子上的事情,又解开包裹看了看做给官哥儿的衣裳,叹道:“六娘既然大好了,为何不同你一块儿回来?”
来宝眼珠一转,想了想,道:“六娘才刚刚能下地,每餐只能吃半碗饭。”
“唉,罢了,让她再养养。你回去跟她说,等我忙完这阵,就去庄子上看她。”
来宝应了,西门庆挥挥手,让他下去。
来宝出了书房,由来安引着一路往上房去见吴月娘。
见了吴月娘,来宝赶紧跪下给她磕头。
吴月娘叫起,问道:“六娘的病可好些了?药材可够?她几时回来?”
来宝照着应付老爷的说辞,将吴月娘应付过去了,又递上自己带来的包裹。
小玉接了,递给月娘,月娘拆开看了看,见是一件鹅黄色的缎袄,笑了笑:“你替我谢谢六娘。她还病着呢,让她少动针线。官哥儿养在我这里,亏不了他的。如意儿,把官哥儿抱来给来宝看一眼。”
如意儿抱着官哥儿进来,来宝眼也不眨地盯着看,只觉得这位小公子未免过于沉静了,不吵不闹,眼珠似乎也很少转。
吴月娘见他看过了,挥手让如意儿抱着官哥儿下去,对来宝道:“庄子里离不开你,我也就不留你了。小玉,拿盒点心给他。”
来宝赶紧道谢,低头退了出去。
来宝出了府门,抱着点心盒子,穿城过街,出了城门,一路往庄子而去。
疾步两个多时辰,才远远望见隐在青山绿水中的庄子。
他先回到自己屋子,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然后抱上点心盒子去上房见李瓶儿,给她回话。
来宝道:“衣服送去了,大娘亲自拆开看了看,还送了我这盒点心。”他把点心递过去,李瓶儿不会接他的,绣春手快,接过来揭开看,顿时笑了。
绣春把盒子递给李瓶儿看,只见里面的点心早已被撞得七零八落,成了一堆碎渣渣。
李瓶儿笑道:“赶得急吧?下回骑骡子过去,省得再把赏你的点心弄碎了。”
来宝憨厚地笑着:“不用,我走路还方便些。骡子就让它好好养着,等六娘要用时,它才有力气。”
李瓶儿问:“衣服给官哥儿试过没有?合不合身?官哥儿长高了吗?”
来宝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差事没有办好,立马跪下,道:“奶娘抱着小公子,我就看了一眼,然后大娘就让她下去了。她抱在怀里,我也看不出来……”
绣夏绣秋没见过吴月娘,暂时没有出声,绣春却愤愤不平,气恼地说:“只是让她暂时养着官哥儿,等我们六娘好了,还得接回来呢。她怎么跟防贼似的?也不怕老爷说她!”
李瓶儿心里有点堵,又不好说什么,沉默了半晌,笑着夸来宝做得好,让他下去歇着。
来宝下去了,绣春的气还没顺过来,嘟着嘴嘀咕:“六娘,您也太好性了,将来官哥儿要是不认您,怎么办?我们找老爷评理去!”
西门庆会帮她评理吗?他才不在意这个呢,只要家宅和睦,官哥儿养在谁那里不是养?吴月娘养官哥儿又没曾出了差错,西门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去落月娘这个正妻的面子呢?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们下去吧。”李瓶儿沉着脸让她们下去。
绣春还想再说什么,被绣夏悄悄扯了一下,硬拉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