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红着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接过水瓶，稍稍的沾了沾口，刀剑们只要不失去审神者，短时间内不吃不喝也不会危及到性命，所以即使明白短刀一直只是吃很少的食物喝很少的水，佳美子也没有强迫他再多喝一些，只是强忍住内心的伤感，伸手摸了摸短刀乱蓬蓬的粉色小短卷，笑着说：

“等咱们回了本丸，大家一定要好好吃个够喝个够。”

“嗯！！”短刀红着脸点点头。

国永拿着水和面包离开帐篷，径直走到光柱那里，紧贴着光柱的地方，围坐了一群男男女女，人数有十几二十个，全都盘着腿坐在地上，一副神神叨叨，参拜神明的模样。

国永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抬腿从这群人当中挤过去，这群人也一个个全都不理国永，被挤到的人就像没有感觉一样，表情都不变一下。

国永十分厌恶这些人，跟外面那些光沮丧，什么也不做的人比起来，这群把人力柱当神明一样参拜的人更让他觉得恶心，因为这群人在付出自己的信仰之后，就堂而皇之的开始等待他们信仰之物的救赎，国永觉得这群人简直就是在强迫别人负担起他们的生命，不要脸到极点了简直！

国永一直挤到光柱的最近处，冲着里面跪坐着的女孩叫了一声：

“阿朝，我给你带吃的东西来了。”

听到国永的呼唤，一直低着头的女孩慢慢抬起头，露出有些苍白的脸。

“国永你又来啦？”跪坐在光柱里的阿朝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其他地方却看起来很好，不像光柱外的人们脸上充满疲惫和憔悴，因为光柱的柔光，女孩本来就很漂亮的眉眼甚至充满了一种神性的精致和纯粹——

“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只要过来看看我就很高兴了，我在这里面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的。”

“人怎么可能一直不吃饭不喝水呢！”国永心情复杂地看着光柱里的阿朝，他本来十分喜欢对方，但是对方一直不做回应，他也为此苦恼了很久，但是经历了大灾之后，再回过头看当初的自己，他才明白之前缘子小姐对他的劝说是对的，那时候的他确实是极为幼稚的，幼稚到简直可笑。

在没有事情发生时，他对自己是十分有信心的，他觉得自己很强壮，很勇敢，正义感十足，是个非常可靠的男人，阿朝即使暂时没有接受他，等时间一长，也会看到他的优点，被他感动。

但是真等灾祸来了，他才看清楚了自己的渺小，先是一直被他看不太起的佳美子爆发出了外放灵力，保住了他们一队人的安全，之后在需要人站出来牺牲自己的时候，又是阿朝为了大家甘愿充作人力柱，而他作为一个男人，什么有用的事也没做，不只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更是因为他也没有为他人牺牲自己的勇气。

“佳美子还好吗？”阿朝不再就自己要不要吃喝发表意见，转而问起了另一位好友的情况。

“唔，佳美子还不错，她现在在执法队，比我有用多了。”国永勉强笑了笑，回答道。

“这样啊，”阿朝笑着叹了口气，“那国永你要多照顾佳美子哦，她一个女孩子，太勉强自己会很辛苦的……”

你呢？你就不辛苦吗？

国永眉头紧皱地深深望了一眼阿朝，咽下快要冲出口的话，吸了口气之后点了点头，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阿朝开口说出一个他非常恶心的名字：

“国永，你知道樱子……”

国永一听到‘樱子’的名字，就突然一下子没有了再和阿朝说话的心情，之前对阿朝升起的怜惜也全被对她的苦劝不醒的怨愤代替，但是国永又不愿意对阿朝发火，所以压抑愤怒的说了句“我会再来看你”，之后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光柱。

阿朝看到国永离开，只好咽下了正想问出口的话，她还想问问国永他们见没见到樱子呢……

她站出来当人力柱的时候，樱子极力反对过，但是她没有听樱子的话，进了光柱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樱子了，她其实还是很担心她的，毕竟樱子和时之政府作对时，有很多人都反对樱子，后来樱子的手段越来越激进，她一直劝诫她手段不要太粗暴，但还是没能阻拦她的一些举动，所以有很多失去了自己本丸的审神者都在怨恨樱子，大灾祸发生时，还有很多人怀疑这一切是樱子搞的鬼，不管她怎么为樱子解释都没有用，她会站出来自愿当人力柱，除了想要帮助大家，保护大家的安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向大家证明，她可以为大家牺牲，所以作为她朋友的樱子，也不会是一个多么恶毒的坏人。

阿朝恋恋不舍地送走了伙伴的背影，远处的一个光柱不稳的晃动了一下，柱身一下变黯淡了许多，阿朝有些不安地看了那个变细变暗的光柱一眼，想向人询问的看了看身旁围坐的人群，但是光柱外围坐的人群根本不看别处，全都一声不响地抬着脸，表情木然地注视着光柱，和光柱里的女孩，阿朝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之后安静地低下头，恢复了一开始顺从又虔诚的姿态。

“东边的人力柱快不行了，让他们赶快换人。”站在万屋商街现在唯一的制高点，半塌的政府大楼楼顶的白无吩咐刀剑去通知下面的人。

他现在基本不出政府大楼，下面那些人对他的要求也是只要他在政府大楼里待着，保证万屋商街不继续崩塌就可以了。

白无能保证万屋不继续崩塌，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保证几年。

他其实随时都能走，他还能安全的带走很多人。

但是让他烦恼的是剩下的人怎么办？

保证万屋不继续崩塌的最主要条件就是保证平衡，离开的人一旦到达一定数目，现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就算他能够创造出新的平衡，只要有人离开，新的平衡还是会被打破。

最终还是会有被留下来的人。

谁离开？

谁留下？

谁来选择？

他吗？

如果下面的人知道他能够让一部分人安全的离开，那么现有的平静就会不再，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也会被再度打破，人和人之间的争斗才是真正的灾祸，死在灾祸后的内斗里的人比真正死在万屋陷落里的人多多了，他不想再面对那些。

他不是神明，没有资格去选择他人是生存还是死亡。

“白无君，太郎太刀他们回来了。”并未认主，只是半路开始追随白无的刀剑过来汇报，白无麾下现在大部分都是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原来的主人，自我流浪的野刀，白无跟这些野刀基本属于雇佣关系。

虽然白无是创造出这些刀剑的人，但他并不以自己是所有刀剑的主人自居，他更愿意这些接受他雇佣的刀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跟随他的，他甚至不厌恶那些跟随他的反对者的刀剑，因为他创造刀剑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创造工具，他想创造出的是‘生命’，能够创造出‘生命’的造物主才是真的造物主。

生命之所以区别于工具，就在于生命是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人格的，他觉得他和米勒最主要的区别就在于此，他们一样聪明，拥有基本一样的理念，甚至彼此之间还有遥远的，血脉上的链接，米勒曾经和他说过，白无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成为他半身的人，白无也曾有过短暂的相似的想法，但最后事实证明了，他们还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就像那句古语说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米勒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看成是‘工具’，白无曾以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但他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他比他想象中的要胆小，要懦弱，要愚蠢，要短视，要不成大器，但他庆幸自己是这样的，他也许做不了救世主，但他觉得自己这样才有资格被称作是个‘人’。

“白无君，这次的事办得很顺利，交换过来的物资大约够维持万屋里的所有人类包括刀剑们三个礼拜的日常活动，三个礼拜之后估计损毁建筑的清除进度也能上一个台阶了，被掩埋在建筑物里的物资被顺利挖掘出来的话，食物和饮用水的短缺就可以被大大缓解了。”

太郎太刀带来了好消息，汇报完主要问题之后，大太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他们这趟旅行意外的碰上了旧时小伙伴的事。

“你们碰上了缘子小姐？”白无对沈缘居然会迷路迷到麦斯的世界里去感觉很惊讶，因为分布在各个时空中的小世界杂乱如天上的星子，没有明确的坐标随便走，很容易就迷路在浩瀚无垠的遥远时空中去。

“你们借给缘子小姐他们时空隧道了？”白无一边思考一边问。

太郎太刀他们用的时空隧道是他专门制造的，为了防止被时空乱流影响，那条隧道的靶向性是唯一的，也就是说借用了那条时空隧道的沈缘他们应该是来过万屋商街的，但是他却没有看到她，也没听说她来过，仔细想想，他们似乎每次都是这样阴错阳差的失之交臂，但每次也全都是殊途同归。

作为想成为‘造物主’，一度也曾以‘救世主’自居的男人，他对于‘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非常信服的，而从他和沈缘的来往看，他们中间分明就是有‘命运’这种东西链接的。

白无想了想，决定要响应‘命运’的召唤，他叫来自己的狐之助，让狐之助尝试联系沈缘的狐狸。

“哎呀，缘子小姐来过吗？”白无家的狐之助很想念缘子小姐家的小零食，于是很积极地开始寻找那只和它建立过链接的狐之助：

“万屋商街周围有时空乱流包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走掉的，如果缘子小姐开了时空门，有很大可能是乱入到万屋商街附近的小世界或者本丸里去了，只要挨个搜索，总能找到他们哒！”

被佳美子开时空门强行送走的沈缘并不知道万屋商街发生的事和有人在寻找她，她虽然是被佳美子强行弄进时空门的，但是看自己和刀剑们都进了时空隧道，于是就抱着‘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的想法，开始前进。

沈缘当然知道佳美子打开的这扇时空门不会是那么巧通向自己本丸的，不过她很乐观地想着他们既然已经回到了万屋商街，那么就算迷路也不会迷得太远。

佳美子开的时空隧道很短，沈缘只走了两三分钟就走到了另一头，大家走出时空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本丸。

“空气里，有血的味道呢……”很少主动说话的小夜左文字忽然哑声道。

“血……？”沈缘愣了愣，正想说什么，狐之助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一声不响地跳入草丛。

过了一会儿，狐之助费力地把一个脏兮兮地毛东西叼出了草丛，之后一扭头，‘呸’地一声把那个东西甩到地上。

沈缘发现这是一只死掉的狐之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