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濯的眼眸似乎黑沉了许多，里面装满了顾舜华暂时看不明白的东西。
顾舜华沐浴出来，她还没有吉服，只换了寻常衣裳。尹濯还坐在原处没动，没有沐浴更衣。
她微微有些惊讶，毕竟接旨都要沐浴更衣，但尹濯做事有他自己考量，顾舜华也就不多言。
尹濯站起来，走到她身旁，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顾舜华惊诧抬头，尹濯却没看她，只听到他沉沉的声音传来，“走吧。”
顾舜华不由自主地抬脚跟上他的脚步。
“肃王接旨。皇上口谕，明晚酉时在御花园设家宴，庆祝肃王成家立业。”
尹肃有太上皇的免跪旨意，不管何时何地见皇上，都不必下跪，接旨也不必。顾舜华独自跪着接旨。
膝下是羊毛地毯，可顾舜华还是感到了地上传来一阵阵凉意。
来宣旨的正是郑裴。
顾舜华不会忘记她得宠时郑裴是如何虚头巴脑的巴结奉承她，更不会忘记在她失宠时又是变了一张脸，帮着孙皇后、苏月一起整治她。
不过这些都是小喽啰，以后顺手收拾了。
郑裴是首次来肃王府宣旨。世人皆道皇上对肃王素来优待，郑裴是跟在尹溪身边多年的老人，对个中曲折自然清楚得很。宣完旨，吴致远例行塞赏银，郑裴哪里敢要，略辞了一番就告辞了。
郑裴一走，花厅霎时静了下来。
“你带王妃去熟悉一下库房。”尹濯突然吩咐吴致远。
吴致远怔愣了片刻才应了是。
尹濯转头对顾舜华道：“库房里还是有不少宝贝，你要记仔细了，免得以后丢了，我可唯你是问。”
尹濯面容严肃，眸中却含着笑。
无端的，顾舜华感觉压在心上的石头倏地被搬开，心情也明媚不少。
“王爷放心，一个铜板我都会清算仔细的。”顾舜华笑道。
毕竟，在遥远的记忆里，她可是学过会计学的。
吴致远躬身在前带路，顾舜华跟在后面，在距两人起居的主院不远的地方就是库房。
库房所在的院子有几个下人把手，库房钥匙已经交给了顾舜华，两人等了一会儿，紫荆才将钥匙送过来。
开了门，一个中型宝库顿时出现在眼前。
尹濯虽然病了几年，毕竟是亲王，以前宫里赏赐多，尹濯又是最尊贵的宗亲，平时轻易不会给其他宗亲送礼，但是一到尹濯生辰、逢年过节，京中贵勋都要给肃王府送礼。
在尹濯年轻的时候，这些礼一概不收，但自从尹濯病了，凡是送礼，肃王府一概来者不拒。几年下来，王府库房只进不出，越来越充盈。
库房所在院落的格局和其他院落不一样，门墙都是砖筑，铜门库房。
打开铜锁，吴致远在前推门。随着一声‘吱呀’响，库房内里一览无余。
只见十余排高大木架，上面古玩、字画、无数珍宝整齐有致地堆砌得满满当当，正中摆着几样，上盖白绸，从里面透出的莹光可以看出是几株晶莹剔透的大珊瑚。角落堆着十来只木箱，吴致远走过去一一打开，一箱一箱的珠宝首饰、金条金元宝，散乱地堆着，仿佛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
即使前世见过大世面，顾舜华还是不由惊讶，她知道王府应该有些底蕴，但是绝没有想到会如此丰厚。
吴致远垂首侍立一旁，轻声道：“王妃，这只是王府库中的，还有一些存在钱庄，别苑等都有，账簿在王爷那，因为那些轻易不会动用，所以没有交给王妃。王爷交代了，这些王妃可任意处置。”
这些原来只是冰山一角，顾舜华好不容易才收起震惊。
联想到尹濯以后造反，肯定要有巨大的财力才能招到军队，只怕尹濯早在现在就有了谋反之心了，否则不会如此敛财。
尹溪对尹濯应该一直很放心，因为尹濯一直身患重病，绝无造反的可能。
会不会尹濯的病是装出来的？顾舜华暗自思忖。
库房这些财富应该是正常的，但是别苑上、钱庄那些，账簿都由尹濯自己保管的钱财，一定是很机密的事，吴致远敢告诉她，也一定是尹濯的意思。尹濯为何要告诉她？
一时间，顾舜华连东西都无心清点了，不停地思忖疑惑。
“王妃，您要今天开始清点吗？奴才去拿账簿。”
“不了。”此时已是下午，这样大的工程要清点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不着急在这刻。
两人走出库房，吴致远将门锁好，又将钥匙递还给她。
“你跟王爷多久了？”回程，顾舜华随意问道。
“回王妃，奴才八岁就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了，二十年了。”
“这么久？难怪王爷如此信任你。”顾舜华恍然大悟，难怪吴致远和尹濯两人之间不像主仆，更像朋友。
“是，多谢王爷信任。”吴致远道。
吴致远送她到垂花门就止步了，顾舜华独自回了主院。
尹濯早已回来了，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着。
“王妃。”紫荆等候在一旁，见顾舜华进来，连忙见礼。
尹濯抬眼看她，笑道：“这么快就看完了？”
“是，已经粗略看了一遍，今天晚了些，明天要进宫赴宴，妾身打算后天开始清点。”
尹濯将目光收回书籍上，简单道：“随你喜欢。”
顾舜华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他手中书的封皮，不是兵书，是本杂游记。
余光看到顾舜华往他书上瞄，尹濯斜眼看她，“想看？”
顾舜华老实地点头，王府生活比想象中更清闲些，看书好歹还能消磨时间。
尹濯将书一合，朝她递过来。
“书房还有不少史书、杂记、游记等书，你要想看就让丫鬟去书房取些过来。不过看书伤神，不宜久看。”
顾舜华也不跟他客气，接了过来，略略翻了翻，是本说各地风俗的书。
“你平常都看什么书？”耳畔传来尹濯的声音，将顾舜华惊了一跳，她转过头，这才发觉尹濯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侧。
想了想，顾舜华还是说了实话。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倘若说假话，尹濯一定会知道。
“喜欢看史书，传记，游记，杂记什么的倒不常看。”
“读史明智，不错。”尹濯笑道。
尹濯挨她过近，以致说话的气息都扑在她脸上，带着一股特别的清冷。
“明日进宫...”
话还没说完，顾舜华就感觉到了尹濯的气场骤然变冷。
他伸手轻抚顾舜华柔顺的发尾，语气虽慢，却奇异地安定人心。
“明日，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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