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消息若想让谁知道，便没谁会不知道的。何况这个消息涉及后宫权力漩涡的中心点，皇上去衽王婚礼上闹了一回，几乎不多时，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宫城。
皇上竟然当场要求看新娘，这举动实为异常，几乎各宫都对这个衽王新娶的王妃起了好奇。
而在宫里磨混了大半生的莫太妃，几乎精准地推断出了事情的关键。
皇帝跟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有什么牵扯，否则他不会当着满堂宗室提出这样昏庸无理的要求。
这样一来，莫太妃对顾舜华就更加不喜。
但是莫太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看出儿子对这个女人似乎很着紧，若是她一昧针对她，就是在让儿子疏远自己。
“起来吧。”莫太妃不咸不淡地道。
尹濯拉着顾舜华一道起来。
许是跪了太久，站直那瞬，尹濯身子微微晃了两晃，顾舜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快坐下！”看着儿子脸色又白了几分，莫太妃无不后悔，什么都不及儿子身体要紧。
顾舜华扶着尹濯在软塌另一侧坐下，又急忙提起榻几上的茶壶替他倒了杯茶。
尹濯将茶接在手里，顺势拉着她想让她在他身旁坐下。
顾舜华顾忌着自己作为新妇，婆婆不发言，哪里敢坐，就僵站在他身旁没动。
莫太妃自然来不及理会她，忙对尹濯嘘长问短。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宫婢，福了福身，才道：“太妃，顾太嫔来了。”
莫太妃眉心微不可查地轻皱，但她在宫中口碑甚佳，不能无故将人拒之门外。
“请她进来吧。”
在听到宫婢口中吐出顾太嫔三个字后，一股凉意自骨髓深处迅速漫溢出来，顾舜华死死地盯着晃动着的帘缝。
那不堪的一幕在脑中浮起，顾舜华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好似又看到了那一团模糊的血肉。
人心到底要险恶到什么地步，才会对处心积虑想弄死的亲人笑意相迎关怀备至？
一只手搭上她摊开的手心，凉意倏然攀爬过来。
她抬起头，尹濯正笑着看着她，“顾太嫔是你亲姑姑吧？”
尹濯似乎在赤.裸裸地提醒她他到底是为何而娶她。顾舜华别开眼，不去看他欣喜的双眸。浓烈的恨意夹杂着难堪，挤得胸腔一阵闷痛。
“莫姐姐。”
一道脆如黄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尹濯已站起身来，拉着顾舜华立在一旁。
“妹妹来了。快坐。”莫太妃招呼道。
顾湄似乎这才看到了垂首站立的顾舜华，笑道：“舜华也来了。”旋即又转头朝莫太妃笑道：“姐姐，你我感情本就亲厚，如今更是成了一家人，这下可好了。”
莫太妃在外人面前素来端庄娴静，她笑了笑，“这孩子见了姑姑也不知见礼，幸而是一家人，妹妹不会见怪罢？舜华，还不见过姜太妃？”
手心里那只手无意识地将他的手紧紧捏住，力道之大，指甲嵌入他手心肉里，有些钝痛。尹濯朝顾舜华看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毫无察觉，身体已紧绷成一条线。
顾舜华强迫自己抬起头，顾湄正笑着看着她，“舜华出嫁有些仓促，就连我这个亲姑姑，也没事先收到消息，连添箱都没给。舜华啊，一会儿我命宫人将添箱送来，早几年就替你备下了的。”
“...姑姑，”顾舜华强迫自己扯着嘴角笑开，她故作娇羞地看了一眼尹濯，“夫君疼我，什么都替我置办了。倒是姑姑，在宫中无依无靠，又无子嗣傍身，要替自己谋划出路，那些东西，姑姑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这席话听得几人都是一愣，顾湄笑意更是顿僵，听着好像是关心的话，可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琢磨，好像有些讽刺意味。谋划出路？她一个太嫔，这辈子只能在宫里老死，哪里有什么出路要谋划？
顾湄在莫太妃眼里看到了探究之意，连忙笑道：“这孩子，那些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是姑姑的一点心意罢了。”
那些话吐出来，心里果然很痛快，顾舜华笑得真心了些，“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姑姑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那些东西对我无甚用处，姑姑却可以拿来收买宫人，噢不，打赏宫人，物尽其用。”顾舜华轻轻拍了拍嘴，表示自己口误了。
虽然是她自己说的不是贵重之物，但那不过是谦词。岂料侄女竟顺着当众说自己的添箱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顾湄有些挂不住脸。
她本来和顾舜华就没有什么感情，微微冷脸道：“既然舜华看不上，就罢了。”
顾舜华只温柔地笑着，没接话。好像是在承认自己就是看不上。
顾湄觉得自己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在莫太妃面前丢了脸面，心里不由怄气。也就不再理会顾舜华，撑着笑和莫太妃说话。
尹濯见状心知有异，转头对莫太妃道：“母妃，我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
莫太妃一听，急问：“要紧吗？”
尹濯微微摇头，“就是有些乏了。”
莫太妃不满地盯了自顾自站立一旁，显得漠不关心的顾舜华一眼，从她今天对自己亲姑姑的态度来看，是个不懂礼数的，心里更加不喜。
“快回去吧，好好休息。”莫太妃说着又嘱咐顾舜华，“妥帖照顾王爷！”
“儿子告退。”尹濯又朝顾湄点了点头，才拉着顾舜华往外走。
顾舜华稍稍解了些恶气，这世她不会让顾湄再有机会装好人。方才若不是手上的凉意让她一直保持清醒，她会抽下头上的金钗，狠狠插在顾湄善于伪装的脸上。
身后还传来顾湄娇柔的声音：“那孩子平日与我亲厚，可能是第一次拜见婆母，过于紧张了...”
出了乐寿宫，顾舜华终于厌恶得忍不住，猛地甩开尹濯的手。
尹濯看着自己突然被甩开的手，有些发怔，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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