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被惊得后退一步。

“....你...你醒了啊？”反应过来是尹濯在说话，顾舜华顿时大感尴尬。

尹濯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久病之人，自己伸手去探他鼻息的举动，只怕他会极不高兴。顾舜华后悔不及，想着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听他沉默片刻，才道：“在你乱摸我的时候。”

“...你感觉怎么样？要让大夫再过来看看吗？”

“不用。”

听他话音不算虚弱，应该是好多了。

“要喝水吗？”顾舜华又问。

“不喝。”尹濯沉默片刻，“时间不早了，睡吧。”

这话倏地提醒了顾舜华，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顿时手足无措，脸也陡然发起烫来。

僵站了不知多久，尹濯那边再无动静，顾舜华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褪下了嫁衣。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去。越过尹濯，顾舜华爬到里间，摸索着揭开被褥一角，慢吞吞地躺了进去。

一阵淡淡的药香顷刻将她笼罩。她双手捏着被角，不自觉地咬住唇。

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了，那是应尽的义务。顾舜华心里默念着。

可良久过去，尹濯那边毫无动静。顾舜华不由得偏头朝他看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隐隐的轮廓。轻缓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尹濯竟是已睡着了！

愣怔的同时，顾舜华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想来他现在身体不好，不能行房.事。

闭上眼睛，一些杂乱的念头纷纷涌了上来。

尹溪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她对尹溪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会一笑置之的人。初继位时，朝臣欺他年少，联合压制挤兑君权，尹溪隐忍多年，直到和她成亲后，或贬或杀，那些朝臣一个都没放过，谁求情都不管用，可见他为人锱铢必较。

而今，她前些日子还和他情意绵绵，转头就嫁给了别人，在尹溪看来，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背叛。今日尹溪肯轻易离去，顾舜华惊讶又不解。

他可能一时拿尹濯没办法，毕竟是亲皇叔，不是随便可以杀掉的朝臣。他会不会转头去对付自己的家人？

思及此，顾舜华想起前世。那是永安九年，北夏人南下入侵大章，兄长顾辞突然被委派去边关监军，死于乱军之中，连尸骨都未寻回。

顾舜华一直想不通，为何当时已是翰林的兄长会被委派去边关。她当时已被囚于景阳宫，对于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连兄长死亡的消息都是当时的对头苏贵妃特意上门作为喜讯告诉她的。

也只有尹溪能下这样的命令了。

顾舜华至今都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从情深意切到冷酷无情，好像翻书一样容易。

也许是药香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即使身边躺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困倦还是一阵一阵袭来，顾舜华还没想明白一些事，就沉沉睡去。

方才心中一阵兵荒马乱，顾舜华没注意到一个问题，满屋的烛光是怎么熄灭的。

听着身边的呼吸逐渐平稳而绵长，尹濯睁开眼睛。

他目力极佳，侧头望去，顾舜华白皙小巧的脸看得分明，她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宇紧蹙着。

他缓缓地伸手过去，轻轻落在她眉间，动作轻柔而耐心，似乎想抚开她眉心的褶皱，也将她的痛苦抚平。

顾舜华又梦到了那场大火。

整个景阳宫变成了一个火炉，她独自被关在里面，任凭大火舔身，痛到几乎要死去，可她偏偏一直清醒，痛到极致时，她也恨尹溪到了极致。

“尹溪，你的心好狠啊！”

尹濯的手陡然僵住，甚至开始发颤。手指所触之处渐渐被汗水濡湿，顾舜华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宇越拧越紧，晶莹的泪珠像碎玉，一串串从她眼角冒了出来，纷纷滚落发间。

房中似乎还萦绕着她睡梦中喊出的话，那样绝望，痛苦不堪。

尹濯便也觉得自己的心，疼到打颤。

噩梦褪去，顾舜华渐渐安稳下来。半梦半醒间，她好像感觉有个人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耳畔传来一声如呓语般满足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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