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他的脸，这声音难以跟他曾经的威名和显赫的身份联系上，这单独的两个字像清冽的淙淙山涧，带着一股澄澈的意味。

与此同时，宫城，勤政殿。

一人正在殿中负手踱步。

“她父亲的品级太低了，朕看，还是先升升她父亲的官，虽然朕会护着她，但难免有不周到之时...郑裴，你说，她会高兴吗？...”他似乎在自说自话，一个问题刚问完，又接着抛出下一个。

郑裴躬着身子候在一旁，想答又不敢答，额头不住地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后面他也明白了，皇上不是在问他，他是在问自己。

“郑裴，你快去把余浩然叫来...”话音刚落，尹溪想了想，又叫回郑裴，“算了，还是朕亲自拟旨...”

郑裴连忙上前将明黄空白圣旨铺于桌面，正收拾着笔研，又听尹溪道：“朕对她父亲所知不多，她祖父顾中庭是先皇时的礼部侍郎吧？”

“回禀陛下，是。”郑裴已经将顾秉德一家打听了个遍，此时如数家珍，“顾大人是庶子，进士及第，当年成家后就分了家，顾中庭死后，跟几个兄弟虽同朝为官，但来往并不密切。顾大人只育了一子一女，顾小姐还有个嫡亲兄长，今年刚中了举人。顾太嫔是顾小姐的嫡亲姑姑。”

“顾太嫔？”尹溪想了想，哦了一声，又转了两圈，“你去将顾秉德传过来，朕想见见他。”

郑裴匆匆走出勤政殿，不过一盏茶，又匆匆地回来，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陛下。”

尹溪霍地站起身来，失了青年帝王的稳重，喜道：“人来了？”

郑裴看也不敢看尹溪，垂头低声道：“顾大人今日告了假。”

“告假？”尹溪一愣。

郑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是，说是顾大人今日嫁女...”

礼堂并不嘈杂，甚至可以说是安静。礼堂两侧圆桌上坐着尹濯特意请来观礼的皇室宗亲，朝中大臣则一个皆无。他们都默不言声地看着中间那对拜堂的人，心里直感觉荒谬。

这个婚礼，对于宗亲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简陋。从没见过哪家成亲，简陋到连媒人、司仪都没有，唱喏都是王府里的管家在充当。最要紧的是，他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盖头下的新娘是哪家的姑娘。

尹濯还有母妃，却住在深宫，先皇死后，就安静地做起了太妃，前世顾舜华也是见过的，留下的印象还算温婉娴静。

两人拜了天地，又对着空空两把交椅，拜了高堂。

“夫妻对拜——”到了最后一个字，吴致远的声音拔高又拉长，恰到好处。

顾舜华缓缓地朝中间转过身。

即使她盖着盖头，也能感觉到这场婚礼的仓促和简陋。

前世，她十里红妆，红绸从正阳门中铺出，绕了半个城，铺至顾家大门石阶下。她的聘礼并嫁妆，从寅时往顾家外抬，近午时才抬完。那奢华场面，空前绝后。直至多年后，民间对此仍然津津乐道。

可是，结局又怎么样呢？她身死火场，尹溪依旧做他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痛如凌迟，他波澜不兴。

顾舜华胡乱地想着事，忘了要弯腰对拜，礼堂里霎时响起了窃窃私语。

吴致远紧张地看了一眼看不出情绪的主子，又高喏一声：“夫妻对拜——”

顾舜华如梦初醒，她暗自懊恼，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走神。

正要弯腰，堂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又恼怒的声音。

“且慢！”

这一声像一枚铁钉将顾舜华钉在当场，浑身猝然僵冷。

看清匆匆走进礼堂的那身明黄，堂内顿时跪倒一片，声音整齐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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