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秋从船舱里翻出一套有些发旧的衣服，“来，穿上吧。”

九郎接过，端详了一阵，抿着嘴往身上套，样子十分艰难。

“那是袖子。”

九郎翻了个面，反复瞧了好几遍，最终歪歪扭扭地穿上了。

叶渡秋觉得他着实可爱，笑问：“你多大了，连衣服也穿不好？”

“不知道……”水鬼在人间徘徊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叶渡秋过去替他解开衣带，“你看好了，我重新给你穿一遍。”他呼出的热气喷到水鬼白皙的胸膛。

九郎常年冰冷的身子对温度极其敏感，他往后退了一步，耳朵有点发烫。

叶渡秋无意识地拍拍九郎的腰，“你看，这不穿好了吗？可学会了？”

“我平常不穿衣服。”

“不行，有人的地方必须穿衣服。”

“现在没有人呀。”

“我不是人吗？”

九郎皱着眉头，神色暗淡下去：叶渡秋是人，而自己是鬼。人鬼殊途，是不该有接触的。

“九郎，怎么了？”

他怯怯开口：“我们去船头坐坐好吗？我想去看月亮。”

“嗯。”

他们并肩坐在船头，看河岸恍惚的灯火和开得疏淡的花树。

九郎想起很多很多事，很多关于前世的事。这是他隔了多少年，看那个人轮回了多少世，才守候来的今生呢？

叶渡秋呢喃：“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九郎转头看着叶渡秋的双眸，他眼中是清亮的明月，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亘古不变的阴晴圆缺。九郎跟着他念起来：“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九郎，你的眼睛就像夜空。”

九郎笑着：“为什么？”

“你的眸子里有星辰、有明月、有薄云……像是穿过了久远的时空，那些东西都藏在你的双眸中。你笑的时候，眼睛里就有明月；哭的时候，眼睛里就有星辰。”

“叶兄，你也是呀。”他抬起头，月亮就要落到高俊的山峰之后，星辰仍然散着微光。“我们的生命，和日月星辰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可是，我们的眼睛，却能捕捉到这么遥远的光辉。”

叶渡秋也笑了笑。

不管是人还是鬼，不过是天地宇宙和万古长河中的尘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