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医闹队伍此时倒真是怨气冲天地聚在一起,像极了被医院坑害的病人亲属。
二十多天来,孟晓曼等人一直和医院纠缠不下。
然而事情却在意想不到的方面有了突破。
微弱的烛火即使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也终究会有灯芯烧断,火光熄灭的那一天。
孟晓曼夫妇的儿子死了。
那一天,孟晓曼和医闹人群一起,他们几度冲向医院的命脉——急诊室,又几度被医院保卫科人员和前来的警察阻拦。
胡兵以众人看不见的形态,混在人群里。
他们儿子的病危通知书是在孟晓曼和医院保卫科人员发生肢体冲突时下达的。孟晓曼的老式翻盖手机在兜里狂响,人群推攘间,她的手机从衣兜里掉了出来。
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乱步丛生。震动的手机不知被谁一脚踢开,又不知被谁施以一脚,最终一命呜呼。
一天结束,孟晓曼和胡兵见到的,只是孩子冰冷的尸体。
孟晓曼扑倒在太平间,放声大哭。冰冷的、手术刀一般的白光因她的哭声常亮。
她在丈夫死时,一滴眼泪没掉。因为孟晓曼知道,丈夫死后,她要撑起另一半的天,现在她的天没了。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她是没了天的风筝。
女人说来也怪,她们身为保护者时,会生出钢铁之躯,天再重,也能一肩扛下。而她们悉心呵护的火苗一旦熄灭,钢铁之躯瞬间坍塌成沙,轻得无以载物。
孟晓曼痛哭流涕时,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胡兵只是呆呆地张着嘴,愣着。他想不明白,他都死了,命运的重锤为何还不息地捶打着他们这风雨中飘零的家庭。
太平间外。
柏乔和郑暤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柏乔开口道:“胡兵的时间快到了吧?”
郑暤点头,“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必须把他带回地府。”
孟晓曼的恸哭声还未停止,胡兵却先从太平间飘了出来。
“我今晚……再给她托一次梦就走。”胡兵道。
“你难道还想让孟晓曼问医院要钱?我看她要到明年都要不到。”柏乔冷漠道。
“不,不是的……”胡兵僵硬地摇摇头。
那天晚上,孟晓曼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了,也不知道胡兵何时再一次进入了她的梦乡。
凌晨一点,她陡然醒来。
那晚,她收拾好了行李,连夜跑路了。天边一丝晨光乍破时,孟晓曼已辗转上了去往南方的长途汽车。
“好了,你现在跟我们走吧。”人来人往的长途汽车站,郑暤对胡兵说道。
胡兵却抬起头,眼里充满恳求的神色,他看着郑暤道:“能不能,能不能再去一次医院?王海还在……”
柏乔嗤笑一声。“怎么着?你现在欠了王海这么多钱,是打算下去了给他烧冥币?还是你去看他两眼就能看出钱来了?”
胡兵沉默了。
郑暤抬头看了看汽车站巨大的挂钟。七点一刻,瞬移过去的话,还来得及。
“8点,你必须跟我们走。”郑暤道。
军区医院。
群龙无首的医闹人员慌了神,王海急匆匆地赶来。
人群迅速将王海包围,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王哥,怎么回事啊?孟晓曼人没来,也联系不上。她是不是跑路了?”
“她还欠我们这么多天的钱呢!”
“对啊,她欠我们的工钱怎么办?”人们纷纷应和着。
王海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胡兵皱着眉在一旁看着。
对不住了,兄弟。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他揉了把脸,决然转身。
郑暤向他点了点头。
柏乔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和郑暤一起离开。
突然间,他听到。
“宁医生早啊,今天上午有手术?”
“是啊,不过这帮医闹的人这么多天怎么还不散……”
柏乔瞬时抓住郑暤的手臂,郑暤也同时闻声回头。
一瞬间,郑暤瞪大了双眼。
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那的的确确是,从C市医院辞职的宁双医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