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曼身穿一件棉袄。这件棉袄的底色或许是正红色,但经过风沙岁月的洗礼,已蒙上了一层怎也洗不掉的灰黄。
她个子虽小,步子却很快。还好跟在她身后的郑柏两人个高,一步顶女人两步,不然可能会将她跟丢。
孟晓曼走到了马路旁的公交站牌附近。
这一站牌或许在这里站立很久了,它的边角锈迹斑斑,难掩衰败之色。
孟晓曼站在公交站牌下,一双在冷风中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攥着包带。她眼角的纹路很深,脸颊上的皮肉松弛,布满了红血丝。
一辆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孟晓曼挤在人群中上了车,郑暤也拽着柏乔跟在人群后。
车门关上,郑柏两人也上了车。
“都往后走一点!往后走一点!”司机操着口音极重的话,喊道。
柏乔只见车厢内充满了混杂在一起的颜色,主要是黑灰色,在缓缓蠕动。空气里是闷烩在一起的“人味”,每吸一口,都是满满的二氧化碳和人类的各种体味。
柏乔屏住了呼吸,站在车前门的位置不动弹。
郑暤看着已经挤到了车厢中段的孟晓曼,回头一看,只见柏乔一副身在毒气室的表情。
郑暤:“……你,呼吸。”
柏乔捂着口鼻,疯狂摇头。
片刻后。
公交车顶上,两人的衣襟迎风作响。好在路上的行人都看不见他们。
柏乔趴在车顶上,大喘气。
“你是不是从来没坐过高峰期的公交?”郑暤问道。
柏乔摇头,道:“我在国外坐的公交,人都很少。”
“那你肯定也没坐过C市高峰期的地铁吧。”郑暤在车顶坐下来,随口说道。
柏乔笑了。“这个真没有。看来你很有经验啊?”
郑暤却是摇摇头,“我也没有。高峰期挤地铁的都是都市白领,我们这种……底层工人,不上去讨嫌的。”
柏乔沉默了。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好。
郑暤也没再说话。
三四站后。
“孟晓曼下车了!”郑暤说道。
两道身影从公车顶闪下。
郑暤牵着柏乔,跟在孟晓曼身后。他抬头一看,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柏乔注意到。
“这里是军区医院。”郑暤说完,继续往前走,紧缀在孟晓曼身后。
柏乔也跟上,他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在回溯里,孟晓曼是不是拒绝了把胡兵送到军区医院?”
郑暤也回忆起了这一细节,点头称是。
孟晓曼走入了医院的住院部。
医院的电梯间内空无一人,孟晓曼按下了楼层,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她的身后站着郑柏两人,郑暤将孟晓曼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叮咚。电梯抵达,门开。
两人跟着孟晓曼走了出去。
孟晓曼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透过门缝,郑暤看见了一个坐在病床上的小孩儿。
小孩儿有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面色却苍白无比,戴着大大的口罩和毛线帽。
郑柏两人如往常一般,跟着孟晓曼进入了病房。
孩子看到孟晓曼似乎很开心,两只小手乱拍着,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
孟晓曼看到这一幕,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直到,孩子伸出一只手,指向孟晓曼的后方,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后面的两个大哥哥是谁呀?”
听到这话,在场的三个大人都一愣。
郑暤当机立断,抓住柏乔,两人瞬间移动到了病房外。
同时,孟晓曼僵硬地回过头去,见身后果真空无一人。
“妈妈身后哪有大哥哥呀?安安你跟妈妈开玩笑的吧?”
病床上的小孩儿此时也歪着头,疑惑道:“大哥哥们怎么不见了呀……”
病房外。
郑暤此时和柏乔一样,只能用耳朵听病房里的动静。
“这小孩儿能看见我们?”柏乔靠在走廊上。
郑暤道:“你注意到了吗,这个小孩儿……”
柏乔点头,“这个小孩儿快死了。”
片刻后。
“这应该是胡兵的儿子。”郑暤一边说,一边看着手机,手机屏上是胡兵的家庭资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