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跳动的光标看了许久。而后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脚下是泥泞的触感。

渐渐，郑暤的身影也在一片白雾中消失了。

“您已成功抵达阳间。”一条提示在郑暤的手机屏幕上闪现。

“现在是202X年，12月11日。北京时间18:00。”又一条提示闪过。自郑暤死后，已经过了一月了。

此时，郑暤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身穿明黄色马甲的交警吹着哨子，在道路中央疏散着交通。小轿车从各个方向驶来，车喇叭声此起彼伏。

距离C市第一小学的放学时间还有五分钟。

学校的大门还是紧闭的，却已经有无数家长在门外等候。

郑暤静静望着学校大门。

他身旁一辆奔驰的车门打开了，一只锃亮的高跟皮靴踏出。一位贵妇人拎着手提包，迈着嗒嗒的步子向郑暤的方向走来。

然而，她走到郑暤身前时，没有丝毫的避让，竟是直接穿过了郑暤的身体。

她看不到他，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人流慢慢密集起来，不断有人目不斜视，从郑暤站立的地方穿过。

一个穿着大棉袄，烫着红棕色小卷，满脸皱纹的女人挤到了郑暤身旁。她伸着脖子张望着。

冬日暖阳渐渐西沉，在地面上留下许许多多倾斜的影子。

郑暤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孩子们就放学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郑暤环顾四周，头发半白的奶奶看上去精神矍铄，穿着小布鞋，夕阳的光辉洒进她眼角的笑纹里，她或许已经做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接孙子放学回家。

两位看上去保养得当的母亲正在聊着琐事，捂嘴笑着，白色哈气从黑绒手套后散出。

他们来接自己放学的孩子回家。而自己死后，谁来接弟弟呢？

郑暤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母亲拄着拐的身影。

毕竟刚下过雪，地面湿滑，母亲这样出来太危险了。那么小川是自己回家？

郑暤想着，眉头渐渐拧起来。

此时，学校的大门开了。家长呼唤着孩子的名字，班主任将一个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送到家长手上。

“郑川！”声音从前方传来。

郑暤猛地抬头，见他前面那位红棕色卷发的大婶牵过了他的弟弟，郑川。

郑川的一身衣服都是他没见过的，蓝色的羽绒服崭新，书包上印着卡通人物，派头像个富家少爷。

只是那张水灵的包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黑珍珠般的眼睛里的光芒也熄灭了，徒留一片黯淡。

郑暤站在原地，看着弟弟郑川被大婶牵着过了马路。

接着，他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此时人行灯已经变红了，一辆辆车从郑暤的身体穿过。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得很慢，郑暤缀在后面，慢慢跟着。

郑暤走过了一条条熟悉的街道。

街边的文具店，奶茶店，书店都是以往的模样，路边卖红薯的老奶奶也还在那里。

郑暤以前接弟弟放学时，郑川会吵着闹着让他买一只红薯。

从老奶奶手里接过红薯时，老奶奶会对他俩咧嘴一笑。郑川也笑，一脸稚气，露出一口豁豁漏风牙。

然后郑川两只小手捧着红薯，自己揪下一小半，剩下的都给了郑暤。

如今，郑川路过红薯摊时却连头也没回，径直走过了。卖红薯的老奶奶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郑暤在两人身后走着，看着疑似家政阿姨的大婶带着郑川拐进了他们家住的小区。

雪化了，融成了黑色的泥水，一滩滩的堆在小区的地面上，和一栋栋灰扑扑的楼房相映成彰。

红棕色头发的大婶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郑暤跟在他俩身后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