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暤稍长的头发吹在风中，时不时从眼前扫过。

很长时间过去，郑暤才开口说道：“但对现在的你来说，我没什么用了吧……”

听了这话，柏乔直直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找你是找护工呢？老子这么有钱，护工想找多少护工找多少，但你只有一个。”

郑暤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眼里的神情十分复杂。

“为什么？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视力，你又有才华又有钱又有相貌……你把这段经历忘了不好吗？你还会遇见很好的人，过很好的一生。”

“记忆是我的，不管是快乐的记忆还是痛苦的记忆，都由我自己决定是否保留。你凭什么干涉我的权力？”

“对不……抱歉。”

“……我话放这儿了，这回我不威胁你，你自己做决定吧。但我可提前告诉你，遇见我这样的可比中一个亿的彩票还难。你遇见我可是每世每世都在拯救世界才攒下的运气，过了这村没这店。”

郑暤笑了。片刻后，他抬眼看着柏乔，说：“但不是我也可以吧？”

“什么？”柏乔道。

“我是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你遇见的即使不是我，是另外一个对你好的人也……”

郑暤话还没说完，柏乔就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把他甩到了楼顶的地面上。郑暤都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此时的柏乔几乎是怒气冲天，他盯着郑暤，像只呲着牙竖着毛的野猫。

一拳下去，一阵风擦着郑暤的耳边而过，柏乔砸向了郑暤耳边的水泥地面。

郑暤几乎是惊骇地看着他。

“我明白了，你活着的时候一直只把你自己当作谁的儿子、谁的哥哥，所以你要承担家庭的责任对吧？你死了之后，又顺利地成为了某位瞎子的搭档，所以你要承担起照顾这个人的责任对吧？”

柏乔说着，开始不住眨眼，像有只蝴蝶在他透亮的眼睛上扑腾。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除了是谁的儿子，谁的哥哥，谁的搭档以外，你自己又是谁？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本身，也是天底下独一个不可替代的。”

说着，一滴两滴冰凉的泪珠砸在郑暤脸上。

又来了，柏乔总是能自己把自己气哭。

柏乔放开他的领子，自己往旁边一倒，手背盖在眼睛上。

郑暤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月光越来越亮。

“我们试一试吧，要是哪天我找见更好的了，就把你踹了。”柏乔躺在地上，看着夜空，说道。

郑暤久久不作声。

月亮的光芒照出了乌云的形状。飘忽的云一直在月亮周围环绕，但从未盖住它的光芒。

“好。”郑暤说道。

半小时后，柏乔家中。

“阿嚏。”柏乔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都说你不要在楼顶呆那么久了，晚上风大，小心感冒了。”郑暤道，特别自然地从电视柜中拿出了一包百蓝根。

“这不都怪你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沉默半小时后说仨字对不起，再沉默半小时说仨字对不起的缘故吗？你要是一句嗯好我们早回来了至于在楼顶呆那么久？”柏乔嘴皮子飞快，说道。

“……”郑暤无奈。

“对了，你今天没任务？不杀鬼了？”

郑暤这才想起来，迅速从兜里摸出手机。

“怎么样？”柏乔把头凑过来。

“没事儿。”

“……怎么个没事儿法？”

“超过十分钟没接单，别的斩鬼者去了。”

“……你们是美团骑手吧？”

“不是，美团不会强制工作。”

“……但你这样玩忽职守没处罚？斩鬼者工作守则怎么说的？起码得扣工资吧。”

郑暤摇摇头，道：“没事儿，不要紧，你多给我烧点纸钱就补上了。”

“……说正经的，真没什么处罚？”

“没什么大不了的，任务数量补上就行。”

柏乔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他。

郑暤瞟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实话：“……三倍数量的任务补上就好。行了，你洗洗睡吧，明天起来还要处理你画展的事吧？”

“嗯。”柏乔吹干了自己的头发后，走入卧室，坐到床上。“我睡着了之后你又消除我的记忆跑了怎么办？”

“这次不会，我再也不会对你说一句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