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一手摸来手机,拨通了画展策划人的号码。
两天后。
柏乔的首次国内画展在C市某画廊如期举办。
柏乔在开幕式上照流程发了番言,他走下台时,扫了眼台下慕名而来的人群,发现有挺多年轻女孩儿在其中,其中不少还是学生模样。
一扎马尾的女孩用宣传册挡住嘴,正和同伴耳语着。柏乔的目光扫向她,女孩儿的目光便迅速移开。人群中,看画意在看人的不在少数。
柏乔走下台后,轻轻叹了口气。
开幕式结束后,柏乔身边围了三三两两的艺术圈内人士。
展厅内,和柏乔的所在隔了三四堵墙的位置。
人们在画前驻足欣赏,自动围成了一个半圆。
人群外,有一高大的黑影静立着。
郑暤依旧是一身黑色斗篷,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这个装扮要是现身在展厅内,肯定会被保安一左一右架出去,好在这里没人能看得见他。
郑暤闭眼,感知到了柏乔的位置。
这个展厅很大,只要躲过柏乔的视线,他就是安全的。
此时,两个女孩走来,站在人群之后。
两人小声交流着关于这幅画的看法,郑暤动了动耳朵,听进了她们的品评内容。郑暤判断两人大概是艺术系的学生或者也是艺术家一类的,她们的话听上去很是专业,用了很多郑暤不懂的名词来夸柏乔的画。
两女孩在前方窃窃私语着,郑暤在她们身后不时点头。
于是,郑暤便随着女孩儿们的脚步移动,好像也从女孩儿的点评中听出了一些门道。
一天很快过去,闭馆时间将至。
展馆内的人慢慢少了,那两个女孩儿离开后,郑暤又自己逛了会儿,听了听别人对柏乔画作的见解。
有人夸柏乔的画,郑暤驻足听一会儿。
有人批评柏乔的画,郑暤默默走开。
天渐渐黑了,郑暤的手机又在兜里嗡嗡作响。
郑暤叹了口气,一边摸出手机,一边朝展馆大门走去。
此时,他感知到柏乔仍在展馆内。
郑暤看清了手机上显示的坐标,直接穿过画廊的旋转门。他踏出画廊的大门后,却一瞬间顿住了脚步。
一丝的焦烟味从他的鼻端传来。
郑暤迅速回过头去,只见隐隐的红光在画廊深处亮起。
几乎是瞬间,那红光便扑近,红光愈大、愈亮,热浪的触手不断向外延伸。
烟雾报警器的蜂鸣声远远作响。三五个保安手持灭火器冲进画廊内。街上驻足的人越来越多。
来来往往的人从郑暤身边穿过,而郑暤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对于此时的郑暤来说,近处慌乱的人声和脚步声都远去了,只有他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心跳声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
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此刻,过往的记忆以不可阻挡之势卷土重来。眼前真实的景象和留存在他视网膜上的景象交织,耳边的声音也和他脑内的回声相交杂。
那是两年前,郑暤在一工厂打工,那时爆炸发生了。
接着是燃起的熊熊大火,热浪****迎面罩来,浓烟呛的人睁不开眼。郑暤跟着人群往外撤,就在那时,他听到了一声“救救我”。
他回头,看见了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几乎没有一瞬间的犹豫,他拔腿就往回跑。
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顿时现出了绝处逢生的喜悦,然而下一秒,那双眼睛就被惊惧填满。
一燃烧的火球撞向郑暤的右肩。
皮肉被烧开的滋啦声中夹着非人的哀嚎。
这一瞬间,郑暤的记忆和现实的景象重叠了。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襟,他全身僵硬,连一步也难以迈出。
直到另一段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
柏乔。
郑暤堪堪回过神,此时,三分钟内到达的消防队员搀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女性从他身边经过。
“柏乔,柏乔还在里面!”那女人频频回头,指着烟熏火燎的画廊深处。
“好的我知道了我们的队员已经进去搜救了,您……”消防员的声音传入郑暤的耳朵,他的后半截话郑暤却听不清了。
此时,郑暤狠咬自己的舌尖,铁锈味盈满口腔,尖锐的痛觉瞬间使他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一个闪身,黑袍的一角翻飞在滚滚浓烟中,最终在烟雾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