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绵只得放开他的手。
严零把这个动作解读为抛弃,踉跄着追了两步,吶呐地挽留他:“别走…”
李如绵不敢看他的眼睛:“听话,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不会有事的。”
无关人等被清退后,舒凡替严零处理完伤势,安慰了他两句,又打开单间里最亮的那盏台灯。
“好了,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他为什么穿着你的校服?”
装着铁栅栏的窗口透出白光,在人行道上凝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李如绵盯着这片光影看了很久,直到点的馄饨也冷了。
如果早到一步就好了,如果早到一步,严零就不会被打成那个样子,一脸青紫交加的伤。
心口隐隐的痛,不剧烈,却很折磨人,李如绵亲眼目睹过卡嘉的死,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唤起他心痛的感觉了。
李如绵暗暗地崩溃着,身上的钢丝螺母崩得满地都是,他上次彻底崩溃是因为看到一个人瞬间变成一具尸体,这次是因为一个依依不舍的无助眼神。
常开心和严零夜间七点离校,七点十五分手各自回家,严零七点四十进入小区居民楼,每个时间点都有监控录像为证。
根据法医判定的死亡时间,常开心在七点五十分前就已经遇害,
舒凡整理完笔录,彻底打消了严零是凶手的念头,但他确实是死者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对于常开心的死,难道他真的一无所知吗?
舒凡不死心,翻来覆去又盘问了严零好多遍,直到这个男孩耗尽体力,一张白纸似的瘫倒在写字台上。
严零不停出着冷汗,刘海紧紧贴在额头上,嘴唇被空调风吹得干燥开裂,他实在撑不住了,全身的血加速流淌,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已经把知道的线索全部告诉你了,我不知道他会死,我也是看到新闻才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他,我真的很不舒服,对不起,没有帮上你什么忙…”
“你,可是…”
舒凡左右为难了一会儿,被连夜赶来的陆局叫走,她的顶头上司大半夜不睡觉,亲自开车到永汤来,就是为了转告她一声,“不用查了”。
舒凡梗着脖子据理力争:“为什么不查?”
“这位身份特殊,查了也没用。”
陆局见搪塞不过去,又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人就算真是他杀的,你也定不了他的罪,懂吗?”
舒凡越听越糊涂,摇头:“不懂。”
陆局一脑门官司地打开单间门,把严零放走,返回去对舒凡说:
“冯家闹出来的事!杀错了,误杀,根本管不了…”
舒凡目瞪口呆,陆局直叹年轻人还是少点历练,语重心长地劝道:“早点抽手吧。”
gong/an局有户籍系统,严零被领养前的住址是某个海外精神病院,现在又奇异地和当地黑/帮扯上关系,除了抽手不管,陆局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单间的台灯依然开着,严零贴着墙根走,踩着地上方方正正的光斑,陆局用作为普通人的眼光审视他,怎么都看不出这个男孩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严零到路边等末班车,对面馄饨摊上的一个人立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馄饨摊循环播放着一首《寂寞沙洲冷》,李如绵站在油腻的店铺前,隔着空旷道路与他遥遥相望,用一副盛满贪嗔痴念的眼眉。
“到我身边来。”,李如绵声音温和地说,“外面风大。”
他说得不假思索,还和以前一样温存,那个在阴冷雨巷,一字一句告诉严零“我们就到这里”的李如绵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音响正好唱到“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严零呆立在站牌下,他现在真的有点困惑了。
半晌,严零问:“常开心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预先准备好的温言软语全没派上用场,李如绵一怔,那个“有”字在舌尖滚了滚,很快被他吞回去。
柏油路隐隐发亮,严零已经看到了末班车的车灯,他从口袋里找出一包纸巾,攥在手里:“不说吗?好吧,那我也没办法。”
公车卷起一股冷风,风停以后,严零不见了。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车灯的光正好够他看清那个人的表情。
严零别过头,把口中的鲜血呕在纸巾里,一个疑问缓缓浮上心头:
李如绵知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神有多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