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就爱时不时歪曲一下他们纯洁的朋友关系,李如绵不理会他的恶趣味,关了手机开始写报告。
“受试者对疼痛反应理想,在社会排斥现象中表现出一定的归属感丧失,根据2013年4月内奥米·艾森伯格教授刊登于学术杂志《心理科学》的理论,显性社会排斥与内容性激活的前扣带回(ACC)以及右腹前额叶(RVPFC)相关,受试者边缘系统功能部分良好。”
电脑里保存着几篇为克隆人实验声援的论文,皆振振有词称克隆人在出生之始,边缘系统就遭到严重破坏,因而不具备产生情绪的能力。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满了,实验室方自以为严格控制了克隆体流出的渠道,外人无法得到克隆体大脑的核磁共振成像,因此也没有足够的证据驳斥这一论点。
李如绵的实验团队曾经也试图从大脑边缘系统作为切入点,如果能探明边缘系统完整,甚至部分完整也无妨,就算不能断言克隆体具有完整的情绪反应,也可以攻击实验方论文中的不实言论,从而将对方一军。
蓝玉曾经做过大胆尝试,他为克隆体进行手术,破坏其杏仁前核,观察术后是否有情绪反应减弱、疼痛阈值升高的现象存在,然而接受手术的克隆体不幸死在了手术台上。
李如绵记得,那个克隆体的母体是蓝玉因病去世的姐姐,一个珍贵的健康样本突然作废,加上蓝玉做完手术后,情绪崩溃了好一阵子,便再也没有人敢主动提起手术这一茬。
李如绵在文档里详细记录了严零拿起灭火器砸门的壮举,虽然听起来有点滑稽,但这一论述的过程确确实实就叫做“案例分析”,也是实验报告的形式之一,他努力用各种词汇形容严零砸门前和砸门后的状态,不禁有了自己不是在写报告,而是在写一部小说的错觉。
严零这一觉睡到将近正午,他久违地自然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书桌上的台灯。
书桌紧靠着双人床,严零没有惊动李如绵,而是侧过身,偷看他专注的神情和跳跃在键盘上的手指。
暖融融的卧室里有食物的味道,盛着柳橙汁的玻璃杯上滑下一连串水珠,也许是因为环境太过惬意,严零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就这样永远和李如绵在一起。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强烈的渴望像窗外没有预谋的大雪,突如其来,如倾如注。
没过多久,李如绵发现了他,默默扣下电脑屏幕:“醒了?”
“嗯,睡得好舒服。”,严零靠在床头说。
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李如绵笑了笑,把盘子推到严零面前:“吃吧,吃完我们出去看雪。”
“是小笼包啊,”严零兴致勃勃地把一次性筷子掰成两半,“有醋没有?”
李如绵托着头看他:“你还真不见外。”
严零的脸红了红:“那…没有就算了。”
“有。”,李如绵故意拖长语调,“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他走后,严零夹起小笼包,刚想往嘴里送,余光无意捕捉到一个干净的玻璃杯。
杯沿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严零端起玻璃杯,转动杯身,将那道痕迹朝向自己,低下头,喝了一大口橙汁。
酸甜的液体流过口腔,严零前些日子吃羊肉串燎起的水泡还没好全,被刺激得发作起来,他急忙捧住下巴,以防橙汁流到衣服上。
李如绵带着一小碟醋回来了,他只见到严零的背影,那个小家伙捧着他用过的杯子,无比谨慎地放回原处。
李如绵轻咳一声。
严零回头:“啊,你来了。”
“你要的醋。”,李如绵把碟子递给他。
严零什么都没说,埋头吃了起来。
李如绵端起玻璃杯,他忽然发现,杯沿上的痕迹加深了。
他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
“啊!怎么是蟹肉馅?”,严零吃了两口,惊喜地叫起来。
“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吗?”,李如绵笑问。
严零双眼放光:“对啊!他家又开始卖蟹肉馅了吗?”
李如绵:“这倒没有。”
他也不知道汪文瑞是怎么在大半夜买到蟹肉小笼包的,不过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没有对店主动粗。
汪文瑞胳膊上的文身是比微信和支付宝更快捷的支付方式,至少在永汤镇是这样,李如绵思索着他是不是也该去弄一个,由于职业限制,还得文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严零风卷残云地扫光了小笼包,李如绵见状,将杯子往前推:“喝口橙汁?”
那道乳白色的痕迹正对着严零,李如绵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对方就已经愣住了。
他在弥漫着醋味的空气里问:“不渴吗?”
严零的眼神游移不定。
下一刻,他像被揪住尾巴的猫咪一样跳起来:“不渴,我洗漱去了…哎呀!”
严零还没有习惯与伤腿和平共处,一转身差点滚下床。
李如绵及时接住冒失鬼:“抱紧我。”
严零想入非非:“啊?”
李如绵装出很无奈,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样子:“像昨天那样抱着我,我带你去卫生间。”
“哦…”
两条胳膊爬上来圈住他的脖子,李如绵看着他的眼睛,又觉得严零和卡嘉没那么像了。
严零有一双含蓄的眼睛,不像卡嘉那么咄咄逼人——如果含蓄也可以用来形容外表的话。
这种圆润的形状应该叫“杏核眼”吧?他的双眼皮浅浅的,眼头还有一点蒙古褶,遮掉一部分瞳孔的光,眼神因此迷离起来,像江南平川的烟草。
长得清秀温柔,脾气却那么差。李如绵哭笑不得地想。
不过严零年纪还小,性格还没定型,以后会变得温和也说不定,不如等到再长大一点再看…
他及时止住了遐思。
严零是不会继续长大的。
李如绵把他放在轮椅上,提起早就打好的腹稿:“想吃河豚鱼吗?”
严零点点头。
李如绵蹲下身,替他扣上一顶红色绒线帽:“那就跟我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