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及时扶了一把他的胳膊。
严零抬起头…
嗯,这个哥哥好生眼熟。
李如绵面无表情地越过严零,径直走上讲台,教室里的每个人都闭紧了嘴,严零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头发丝被风吹起来的声音。
他一贯惜字如金:“把早上的默写订正交上来,先批完的先走,到我左手边排队。”
学霸们默契地互换眼神,抓起默写本齐刷刷地排出一列长队,其余人找本子的找本子,抄错字的抄错字,严零这个人和他刚才做过的事情很快被他们抛到脑后。
李如绵批着作业本,悄悄给了严零一个眼神,暗示他赶快坐好。
严零乱七八糟地动着手脚回到座位上,他忘了他是怎么订正好千疮百孔的默写本,又是怎么交给李如绵检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天李如绵对严零格外宽容,没有追究被揉成咸菜的作业本和本子上狗爬似的书写。
放学后,严零在顶楼的琴房待了一会儿,估摸着班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才下楼,这是他新养成的新习惯,为了能和李如绵一起回家,同时又不让人看见说闲话,严零可谓煞费苦心,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足够隐蔽的地方。
琴房年久失修,黑洞洞的像鬼屋又有什么关系?严零自己乐在其中就好。
他还没下几步楼梯,被上楼的李如绵堵了个正着。
对方提着一盏风灯,严零只看了一眼,就被灯壁上繁复的花纹吸引了注意力。
“淘宝买的,双十一打折,才几十块钱。”,李如绵笑道,烛光把他的笑容点缀得比往常更加好看。
他把严零赶回琴房,坐在琴凳上,拿出一贴膏药:“先把校服脱了。”
严零死鸭子嘴硬:“我没受伤!”
“我听到你用肩膀撞门的声音了。”,李如绵把严零拽过来,按在身边固定好,“很有节奏,但是力度不太够。”
严零捂着胸口,尴尬地动来动去,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因为现下不恰当的luo/露。
李如绵扣住他的腰:“别动,不然就贴歪了。”
严零只好不动。
李如绵贴好膏药,怕凉着他,又将自己的手覆上去。
“这才开学多久,我给你处理过几次伤口了?”
“这都是小伤,自己就会好!”
严零一心虚声音就高八度,李如绵默然不语,轻轻握着他的肩膀。
“你站在后面怎么不出个声?”
“你要是去敲门,我就不用撞了!”
“一回头看到你可吓死我了,我…”
“你…”
严零东拉西扯一堆,最后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我以为他们是因为看到我才这么安静的。”
李如绵无声地笑了起来。
“看到没?我自己把这事儿了了,以后不会有人为难我了。”,严零骄傲地昂起头。
李如绵只好顺着他说:“嗯,这样很好。”
“本来就莫名其妙!”,严零愤愤不平地拍了一下大腿。
他的手臂牵动肩膀,骨头发出微弱的嘎吱声,像被疏于照料的木偶,李如绵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扑通”一声砸回胸腔,
他不动声色地帮严零穿好衣服:“重点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周围人对你的态度。”
“什么意思啊。”
严零发现自己的领口还敞着,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伸手有意无意地遮挡那块皮肤,李如绵倒不觉得有什么,一边给严零整好衣领,一边说:“我学社会心理学的时候,教授带我们分析过一起案例。”
他的手指伸进衣服,严零突然明白了非主流日志里经常提到的“微凉”是怎么回事,应该就是在说这种温度,外人的触碰让他有点紧张,所以李如绵一开始说了什么,严零完全没听进去。
李如绵:“案例发生在1964年,名字有点长,叫‘纽约皇后大道凯瑟琳·吉诺维斯谋杀案’,案发过程很简单,一个女子晚归,被人跟踪,然后在一段时间内被人连刺数刀。”
严零忍不住问:“她死了吗?”
“她死了,而且调查者发现,前后共有三十八名邻居听到了呼救声,甚至亲眼目睹了袭击场景,但是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最终被杀,那个时候,女子她离她居住的公寓只有三十米远。”
“运气真不好。”,严零呼出一口气,苦笑着说。
李如绵:“知道为什么她没得救吗?”
严零老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别考我了行吗?”
“那好,我不考你。”,李如绵说着,还在他后背上顺了一下。
“这是‘旁观者效应’,在场的共有三十八个人,每个人都在期待剩余的三十七个人做出反应,其余三十七个人也都是这么想的,结果就是大家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女子被歹徒刺死。”
“哦,所以刚才我被关在外面,每个人都觉得别人会给我开门,结果就是谁也没来给我开。”,严零干巴巴地举一反三。
他陷入沉思:“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嘛…”
“每个在群体中的个体都是通过观察、接收其他个体的暗示,再来做出反应的,在这个过程中,个体对目标的态度并不会产生多少作用。”,李如绵试图照顾严零的感受,但他说的实在太深奥,小朋友只是抬起头,懵懂地眨了眨眼。
李如绵被逗笑了,他想起自己每天在教室里讲课,底下起码一半学生都是这样的表情。
“不懂就不懂吧。”,他宽容地摸摸严零的脑袋。
严零从刚才那一番话中粗疏地提炼出几个重点,喏喏地宣之于口:“所以…他们应该不讨厌我?至少有一部分人不讨厌我,只是不方便跟我走得太近,是吗?”
李如绵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严零很放松地笑了:“那就好。”
李如绵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严零彻底安下心来,他单纯觉得小朋友大大方方计较别人评价的样子很可爱,不像成年人,明明在意还欲盖弥彰,做作又无趣。
“那这事儿就算彻底过去了”,严零靠在蒙尘的钢琴上宣布。
李如绵手忙脚乱地拽他起来:“小心,头发上都沾灰了。”
严零:“也就一点点,我今天回家洗头。”
李如绵看着他不语。
“哎呀,真的就一点。”
严零歪过头,拨了拨头顶的发丝,念念有词:“弄干净就行…”
李如绵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又笑出了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