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淳于宴的房间属于东厢,门向西开,此时橙红的余晖透过鱼鳞纹的云层移入门中,正落在淳于宴浅褐色的眼眸上,光下浮动的细微灰尘如被封锁的漫漫时光,他的眼瞳竟化为金色,高傲、肆意,逼得人不敢直视。
何良一口气没喘出来,噎得半死,淳于宴不给他留反应的时间,蜻蜓点水,又亲了一下。
淳于宴用手轻柔地捂住何良的双眼,声音似乎在何良耳边,又似在何良眼前,他听到他说,“少纯,你托幻猊带来的吻我收到了,现在还你一个……再赠你一个。”
少纯?谁?!荒唐感占据何良全部的心神,他攥住淳于宴捂他眼的手,不断收紧,然而他没能成功揭开这层阻碍,昏沉击退他的意志,下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
何良扑到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他双手拍打门扉,声响急促而沉闷。
“开门!开门!”他朝门内大喊。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何良等不及,粗鲁地自行推开门,他进门便拽住开门老仆的衣襟。
“淳于宴呢?!”
“什么什么燕?”
何良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他镇定心神,解释道:“被困在这里的年轻人,生得极俊美。”
不用老仆为他指路了,府内东边惊起一群飞鸟,那边有人!
何良立即往那处跑,越来越近,他听到淳于宴的声音……还有另一个男人,乱七八糟地声音,他的心越来越沉。
溢出声音的房间虚掩着门,门内昏沉而阴暗,他没头没脑地闯进去,腿一软趴到地上。
他看到不断耸动的白花花的屁股,肥头猪脑的苏家纨绔浑身赤裸地站在床前,身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晶亮的汗水挂了满背,那人半蹲着,腿部肌肉紧绷,臂弯里架着两条白嫩的腿,脚尖紧绷,长腿被挟持着晃动。
哼哧哼哧的喘息像是猪叫,何良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战栗,他眼睛瞪得通红,脸色煞白,活生生是个厉鬼。
“滚!”何良将那恶心的渣滓拽离床边,一拳招呼到眼角,竟将胖子揍了出去,额头磕到桌角,晕了。何良犹觉不解恨,他抬脚照那还支棱着腌臜部位的肥猪踹了数下,不教其断子绝孙不罢休。
他发泄完自己滔天的怒火,才敢转身面对淳于宴。
“……笙歌……”
容貌昳丽的青年乌发缠乱着铺散开来,他穿着鲜红如血的女子嫁衣,金丝绣了富丽牡丹,红与金衬着珍珠白的肌肤,艳极,前胸衣襟被扯开,露出大片的胸膛与纤长的脖颈,腰带还系着,松松垮垮,衣裙下摆遮不住从床沿垂下来的长腿。何良移开眼,自欺欺人地不去看白皙肌肤上的青紫痕迹,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跪到床边,双膝砸出闷响,张口却仿佛吞了哑药,什么也说不出。
他看见淳于宴直愣愣地望着头顶鲜红的床帐,表情麻木,若不是偶尔眨眼,何良几乎要伸手去探他有无鼻息。
在他眼前仿佛只剩下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他,来晚了。
“笙歌……”
何良小心翼翼地触碰淳于宴的侧脸,淳于宴突然惊起,他像脆弱的含羞草向内卷起叶片,扯着衣服缩到床角,背靠着墙,警惕地面对着何良,他眼神没有聚焦,这反应好像没有认出何良。
“是我,我来了,笙歌,是我。”何良心如刀割,恨不得闭眼死掉也不愿面对这噩梦般的现实——他无比珍视的被他人亵玩,他不敢触碰的被他人轻慢,他的心意连同自尊都被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碾成烂泥。
既可悲,又可笑。
淳于宴问他:“你还来,做什么?”
“来接你,笙歌,跟我回去吧。”他倾身试探着靠近淳于宴。
“去哪?”
“回家。”
“再被赶出来?”淳于宴仰头笑了,眼泪滑落到发鬓,他摸到床褥里的发簪,握紧,指节惨白,锋利的尖端像鹰隼捕猎一般刺向自己的咽喉。
饱满的血滴落到淳于宴的腿上,何良忍住闷哼,发簪的尖端刺进了他的掌心,血顺着手掌的纹路下滑,又落了几滴在淳于宴身上。
何良咬牙把发簪拔了出来,他不管仍然在流血的伤口,一把将淳于宴搂进怀里,他搂得很紧,用的是将淳于宴揉进血肉中的力气,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烈颤抖。
“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他向他许诺。
夜幕悄无声息地覆盖到榆树梢头,何良抱着淳于宴走出寂静的苏家旧宅。在他身后,一人一兽显出形迹。
幻猊竖着尾巴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淳于宴退了一步说:“离我远点儿哈,你成功恶心到了我,我怕我控制不住揍你。”
“喵呜~”被过河拆桥的某兽假装自己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