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老夫的脸是这么玩的吗？！”淳于宴五官皱成一团，嫌弃地待在傀儡圈里，所有傀儡都生了同一副模样，跟被围的倒霉蛋长着一张脸。
“老夫告诉你哈，花未你个……老夫五百年前就知道你嫉妒老夫这张俊脸，有本事你自己露脸跟老夫打，老夫从来不打美人，今天只打你……”右仪君大人骂骂咧咧的话止不住，脸上表情生动万分，跟周围这些偶尔动动眼珠的傀儡看起来又不怎么像了。
“右仪君拿我的宝贝们练练手，花未才敢与尊者讨教。”女子娇俏的声音从浓雾后面传过来，听不出是哪个方向。
“你这是要逼老夫打自己的脸，当真讨厌。”淳于宴虽是一副要撸起袖子干架的姿势，但如此自恋的他怎么会对自己的脸动手呢。
“既然是从水里来的，那当然要回水里去。”
浅褐色的眸子里光影流动，湖面上的浓雾如轻纱缠舞，一圈美貌傀儡只是静默地合围着淳于宴，淳于宴不动，他们也不见有动作。然而他们脚下的湖面却欢腾起来，水流顺着衣袍往上爬，过程无声无息，转眼已将一圈傀儡包成一圈粽子，且看趋势似乎要硬拖着傀儡沉入湖底。
淳于宴好整以暇地待在原地，人形的玩意儿在他周围的水幕里无声挣扎，白雾、暗夜、隔绝了一切的光与声音，只有缓慢的挣扎与吞噬，场面恰似炼狱，如有观者，无不心悸。
湖面无波无浪，白雾迷蒙，人影隐约。淳于宴独立于湖心，本应是世外高人遗世独立，生生让他吊儿郎当的站姿破坏了仙气，全身像被抽了骨头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能趴在地上。
“哈呼，快点啊，我困了。”他开口打哈欠，动作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一点也不给同门面子，幸亏他有一身风流气，举止未显粗俗，倒还觉得潇洒肆意。
“花未！你这群傀儡用什么造的！”
也许是应了他的要求，水下立即伸出数只葱白的手，死死拽住淳于宴的脚踝和衣袍，这些手的主人正是方才被淳于宴拖下水的傀儡。
美人傀儡们困住他的脚踝，脑袋温顺地蹭着他的小腿，进而蛇形缠绕直上，湿漉漉的鸦色长发粘在面上，眼瞳可能是用了黑曜石，沉甸甸的黑，嘴唇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居然一点儿也没掉色，反而因水化作了更为妖冶的红，傀儡撑着一张张笑靥，凑到淳于宴脸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淳于宴一点儿也不想留下阴影，他以后还要不要照镜子伐。
他束手束脚地伸长脖子朝浓雾里大喊:“花未，把你的宝贝们收走，玩坏了我不赔的！”
“您慢慢玩，多的是！”
“……花未，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心悦我好些年了！”
“死老头……”
他抬手勾起一只傀儡的脸，低头端详，每一处细节都是精雕细琢，除了表面沾了湖水，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这群傀儡竟然毫发无损地突破了他的元气屏障。
淳于宴暗自试探，内里元气海波澜不起，果然，护体真元也无法激发。
走上天道的人，情绪剧烈波动或不明外物侵体都会激发自身的护体真元，淳于宴这样一个老妖精，护体真元烈起来能把方圆百米的死物活物通通碾成齑粉，如今这群傀儡都缠到他身上了，护体真元却没有半分动静，淳于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护体真元没有把这群傀儡识别为外物，那么造这群傀儡时就一定用了自己身上的东西，天门这次确实是有备而来。
“花未！你乱动我钓月峰上的东西经过我同意了吗！”
麻烦麻烦，相当麻烦，没办法轻飘飘地用元气剿灭，那就只得贴身肉搏了。
淳于宴龇牙咧嘴地想象一下自己跟这群傀儡在湖里纠缠的景象，跟它们又不能讲道理，它们还会一直缠着你……
此方地界风动天变，灰白浓雾转眼褪色，远天似乎隐隐有光，极速旋转的风圈以淳于宴为中心向外扩散，烟波湖面像被利刃铲起一层水皮，水珠卷在爆裂的风中相互碰撞，炸出更细的水滴，一时间，水滴连成雨雾，雨雾欲邀倾城色。
玉立湖心的淳于宴就是那雨雾里的倾城色，可惜他没有话本里写得那么仙罢了。只见他抬脚便将紧抱自己大腿的美貌傀儡踢出去，一脚一个，每踢一下他都要在心里默哀一句。
哎呦喂，多么漂亮的脸蛋。
哎呦喂，多么潇洒的身姿。
哎呦喂，多么华美的衣饰。
……
踢完以后还没完，傀儡的优点就是没意识、不怕疼，缺胳膊少腿没影响，就算只剩下一张嘴，也得咬着目标不放松。
他踩着傀儡冒出湖面的脑袋移动，轻盈如飞燕衔泥，褐色粗衣穿在他身上硬教他穿出十分飘逸。淳于宴往哪里跑，傀儡就跟在他身后往哪里追，他引着它们玩了一会儿，许是累了，跃起的身躯不再往下坠落，而是停在半空中，淳于宴右手缓缓抬起，拇指与中指相扣，随意打了一个轻微的响指。
隐在暗处的花未听到这声响指猛然色变，他也顾不上冒犯林修榆，拽着他的手腕就闪身逃离湖面。同一时，千顷烟波湖地动般疯狂震荡，湖水似乎要使湖岸的宋国都城邹济湮没身下，湖中数座碧螺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掉了骨架，转瞬之间，石裂树断，坍塌倾颓。
“溏泥的气息。”
花未表情僵硬地站在湖边，他说出一句话便闭上嘴，林修榆被他拽着拉到湖岸，本来脸色就不好，听到这句话直接“哼”了一声，他一个出了名的剑痴，三年说不满两句话，能吐出一个字，应当是不悦到极点。
他们在等，等天门右仪施展他散漫表象背后真正的实力。
何人胆敢忘记——淳于宴是活着走出溏泥深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