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
他有无数种选择,也有无数种不得不这样选择的理由,可是,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塌边,就处在那个他刚刚逃离的位置。他萧索地立在欲.火焚身的美人榻前,如风雨中的石像,静默着观望。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近,近到抬起手就可以触碰到他汗湿的额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是如此远,远到隔绝了天道人伦还隔着何良一颗懦弱卑微的心。
屋里没来得及点灯,何良无端想起那个潮湿的傍晚,两个人躲在药香的房间里,制造着彼此之间不为人所知的尴尬与默契。
就在何良愣神之际,也许是身体太难受,淳于宴睁开了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湿润而多情的眼眸在药物的加持下更显动人,那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何良,榻边的何良被这一眼钉在原地,连淳于宴挣扎着起身也没有反应。
两条裸露的玉臂松松垮垮地搭在何良肩上,他贴着他,仿若无骨的鱼。衣裳堆积在胯部,堆出层层料理不清的褶皱,他上身不着一物,身体的热度直接传到何良的外袍,温热的气息笼罩着何良,潜伏的酒意瞬间上头。
他不能动,还是不能动。
灼热的嘴唇在黑暗中试探着找上另一个冰冷的嘴唇,舌头挤开双重屏障,舔舐着何良的牙齿,找准机会,钻进另一个温暖的所在。
夜色是最完美的遮掩,寂静的耳畔只有厮磨的声响,眼前除了雾一般的模糊再无其他,两个躯体极力靠近,欲将彼此融入自己身体中,刻进灵魂里。
他忘了所有,他即将爬上那张汗湿的床榻。
门外倏忽一声轻响,可能是野猫碰到房门。但这声音足够了,足够将何良从这场背德的欲望中拉出来,拉回他的家中。
他猛地把他推回塌上,连衣襟也没来得及拉好就冲出这个漩涡。
门一开一关,他倚在门上平复自己的心绪。这时的他本就敏感,瞬间就发现了暗处躲藏的人。
“出来!”他的声音从未如此严厉。
一个女子扭捏着从花丛里爬出来,她只着单层衣物,玲珑的身姿尽显。
“老、老爷。”
是夫人的贴身侍女。
一把无名的业火焦灼着何良的肺腑,他想将自己连同看见的所以人和物都烧成灰烬,尤其是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廉耻!
他飞快走上前去,刚要抬起手掌,未及动作又作罢。
……这件事,终究不能闹大。
女人在夏夜里瑟瑟发抖,何良一阵热一阵寒,内里苦痛万分。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指向紧闭的屋门。
他说:“进去。”
然后女人消失在他身后的门里,急切的,充满欢欣雀跃。
幽月挪移,自屋檐落到树梢,他背对着那个房间,挺直腰板伫立着,盛夏的夜晚缺少让人冷静的清凉,他泡在一团热水里,从头脑到四肢都闷热到昏沉。房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何良非常清楚,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极力去听房间里的动静,充耳全是燥乱的蝉鸣,他什么也没听到,可是眼泪还是断了线般往下掉,他发现的时候,双颊已是湿冷一片。
他像生了一场大病,在午夜之后,趁着夜色的掩护,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
就当什么也未曾发生。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起身转头冲出去的那一刻,那双灌满情欲的浅褐色眼睛里已是清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