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弈顿时听得面露诧色。

“这一批军饷极为重要，若是一般盗贼，恐怕无法得手，可若是沿途官员监守自盗，按说更无人敢插上一手才是。”

“我亦有此疑惑，不知何人如此大胆。”平怀瑱未将情绪全然浮于面上，不愿令他过于在意，轻描淡写道，“不过此事追查起来应当轻而易举，想必不日便有所结论。”

何瑾弈点点头，算不得十分挂心，毕竟事虽古怪，却如何想都不至于牵连到何家与太子。只是平怀瑱神色看似寻常，隐约间却仿佛还有话未讲。

何瑾弈耐着性子等上片刻，多吃两口细粥，果不其然听他又道：“小六似有拉拢武阳侯之意，先前刘尹拜会承远王，其心已可见一斑。我听闻武阳侯将于年前归京一趟，武阳侯素与承远王义重，只怕刘尹此行能得偿所愿。”

话里说道“承远”二字，平怀瑱神态再难收敛，眉头紧锁不展。重重疑点涌回心头，过往疑窦皆未求得答案，整一座王府分外诡谲，令他毫无逻辑可寻。

毋庸置疑，承远王与宏宣帝虽为同根，却多年情疏，无人知晓其中究竟有何难解仇结。兄弟不和，承远王自然便也不亲这侄儿，与平怀瑱十余年来形同陌路，话未说上两三句。平怀瑱心知肚明，明白此人必不可为他所用。

然虽如此，府里王妃却恰恰相反，不知因何缘由，反倒颇为偏宠他。

平怀瑱百思不解，但无可否认，他自懂事起，身边女子除却皇后，便唯有王妃堪当他全心信任之人。

外人皆以为承远王与王妃夫妻和睦，平怀瑱却始终心存怀疑——夫妻不同心，又何来和睦一说？想旧年闲山一事，也正是王妃借世子之口将消息传与他。

平怀瑱心中一震。

时隔一年，忽然灵光乍起，隐约窥得事之真相。

难道闲山屠贤竟与承远王有关……

瓷勺空空如也地悬了半晌，何瑾弈见他走神，轻唤一声应道：“太子不愿受制于人，便不可坐以待毙。当今元家手握重兵，但一心效忠皇上，难以劝服。如此也是好事一桩，元家不为你所用也决计不会为六皇子所用。眼看六皇子将与武阳侯连成一气，太子则更要详细打算，手中可用兵马是否足以抵挡那些明枪暗箭。”

“我明白，”平怀瑱回神，没有向他道明心间真正所忧为何，只作无畏笑道，“武阳侯还不至于妄想撼动皇城。”

何瑾弈颔首，也予他心宽：“名不正则言不顺，太子是为正统，天选龙子，他人无可取代。”

平怀瑱笑吻去他嘴角粥渍：“我要于你身边，也同样无可取代 。”

何瑾弈回他浅笑，且把烦扰暗藏心底。

宫中尚有要事待办，平怀瑱闲了数日，今晨又忙碌起来，一番叙谈之后不多做逗留，守着何瑾弈服下汤药便摆驾回宫。

何瑾弈病这一场也将沉重情绪搁置许多，时日且长，但管走一步看一步。

院里老树绽新梅，红艳似火，不为厚雪所掩。

如此又过了月余，军饷一事忽有回音。

钦差大臣沿途直下，在即将抵达边关之际，收押了近关的歧桑城太守贺任渊。据闻此人几经审问，始终喊冤，然军饷确于歧桑城内失窃无误，条条线索亦直指其身。

数次盘查皆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钦差无可奈何，只得将他押送回京，加以严审。

何瑾弈尚未入朝，却分毫不曾遗漏了此间消息，私下里想了又想，觉得这个贺任渊兴许真是一身清白，否则小小一位边城太守，如何敢犯下此等重罪。怕只怕屈打成招，贺任渊已交由刑部候审，刘尹为人心狠如狼，身为刑部尚书，保不准会以何种手段上刑，届时贺任渊难免不堪忍受，即便无罪也落得个有罪。

父亲何炳荣乃当朝尚书令，并非全然无法插手其中，不过此事烫手，何瑾弈也想不清楚，何家究竟该不该置身其里。此番思虑恰与何炳荣不谋而合，贺任渊押入京中次日，何瑾弈便被父亲传唤至书房。

他无声轻叹，理正衣冠，迎雪行出寝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