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安邦慌忙起身,扶住母亲肩膀:“怎么了妈?”
“你想起来了,”卢文英手指颤抖,肩膀合拢起来,全身紧绷起来,“儿子,你想起来了······”
靳安邦骤然明白过来,他这次出国受伤再养伤,前后这么长的时间里,和过去一样,他整个人了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家人找不到他,更没法得到他的消息。
作为团队的队长,训练营的教官,他自认问心无愧,可作为父母唯一的孩子,这么多年过来,他亏欠的太多太多。
靳安邦半跪在地,扶住母亲膝盖:“妈,别担心,我都想起来了。”
“我记得他们,他们家遭遇了一些变故,后来就搬走了,”卢文英稳住情绪,嗓音微微颤抖,“当时你们还小,我以为你们不会有联系了······后来怎么见面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的母亲去世了,沈良的哥哥也不在了,”靳安邦神情凝重,口唇发干,“只剩沈良一个人了。”
“我对那小朋友还有印象,他特别爱哭,你们在前院打闹,他在后院哭个不停,”卢文英忆起过去,唏嘘不已,“那小朋友太可怜了,要是决定在一起了,你就好好对他,带他来见我们,把他当做家人,知道吗?”
靳安邦刚要回答,家里的阿姨站在楼下,掌心拢成喇叭,对着楼上高喊:“安邦,后院仓库要推平了,你要去看看吗?”
阿姨在这个家工作十五年了,和他们的关系像亲人一样,没有远近之分,她这几天一直忙着仓库的事,知道靳安邦回家,连忙过来问他。
“快去看看,”卢文英拍他后背,“你爸爱留东西,什么都舍不得扔,你们小时候的那些玩具,一直留到现在,你快去看看,有没有不想扔掉,留着做纪念的。”
靳安邦三步并两步下楼,跟在阿姨背后,一路跑到后院,推土机停在院墙外面,仓库周围的土地被雨水浸泡,砂石袒|露出来,枯草横七竖八散落,片片碾碎成泥。
他推动仓库铁门,腐朽的铁锈味飘来,石块上生出草绿的苔藓,踩上去脚底
打滑,靳安邦扶住栏杆,一步一步向前,轻嗅空气的味道,许多回忆横贯银河,掠过悠远岁月,萦绕在他身边。
他看到满地拆开的零件,横七竖八散在地上,泛出金属色泽,四周是几十个拆开的玩具枪管、几十个泄光了气的篮球,还有几个散落的玩具火车轨道,脚下是各式各样的小人书,它们边角破损,有些地方缺页,踩上去啵啵作响,靳安邦坐在地上,挨个拿起把玩,这些东西蹭蹭便是满手黑灰,可他乐此不疲,挨个收集起来。
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像一座孤岛,在广袤大海中漂流,触摸回忆触角的时候,这座岛被拴上绳索,牢牢拉回陆地。
他把想留下的东西装进袋子,起身时脚下一动,有个屏幕绽出荧光,忽闪几下不再动了。
靳安邦鬼使神差弯腰,把它用湿巾擦净,松手放进裤袋。
他带着这小东西回到卧室,把它拿在手里把玩,它像个太阳能充电的东西,在暗无天日的库房里消耗能量,只有定期通风的时候,才能获得热源。
它小巧玲珑,形状简单,靳安邦摆弄半天,才明白它是什么。
这是现代通讯设备没有广泛应用之前,在小范围流通的迷你通讯器,每个设备都有专属的账号,呼叫时先锁定对方的账号,才能和对方取得联系。
他想起小时候在沈温的怂恿下,半夜跳窗出去,誓要追寻自由,回来被按住狠揍一顿,屁|股肿的没法出门。
沈良性格温和绵软,再加上哭功卓然,是个天然适合被敲诈的对象,靳安邦拿到迷你通讯器的时候,立刻送给沈良一个,生怕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沈良会被人欺负。
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的这个小通讯器,竟然还能开机。
他靠上椅子,随手拨弄屏幕,几个数字浮现出来,靳安邦抬眼扫过,那账号是八零二四。
八零二四。
八零二四。
八零二四。
耳边风声呼啸,他想起深夜里的训练场,对面是一排环靶,沈良立在他身体前头,手指微微颤抖。
他满心戏谑,下巴微抬:“打出你初恋对象的手机号。”
沈良怔在原地,枪口微微摇晃。
“怎么,”他翘起二郎腿,促狭笑笑,“没有初恋对象?”
回应他的是一串枪响,语音播报出几个数字,清晰的单调的,像正午敲响的广播,回荡在训练场上。
——八零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