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野回头看人,靳安邦点头:“好,我们住在这里,哪里有空余房间?有人需要休息。”
“谁?”
靳安邦大手一伸,捏住沈良肩膀:“他。”
沈良条件反射抬头,猛然甩开他手,踉跄后退两步:“我···我不休息。”
他太冷了,牙齿咯咯作响,窗外艳阳高照,丝毫照不进心里。
靳安邦皱眉看他,走上前来,手掌如同鹰爪,拎小鸡的夹起沈良,把人丢进房间:“闭眼睡觉。”
门被咔哒一声关上,在外面锁死,窄小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地上铺好干燥被褥,枕头柔软,旁边有一瓶水。
门外熙熙攘攘,靳安邦分配任务,大人小孩都在工作,沈良拧动把手,掌心毫无力气,拧几下拧不开门,他挪动酸软四肢,埋头揉进被褥,手指触碰后颈,筋脉勃勃跳动。
沈良闭眼试图入睡,可怎么都无法安眠,他从被褥下挤出,在包里摸索沈温的本子,把本子捧进怀里。
他卷起被子,把自己缩成小团,越蜷越紧,越缩越小。
“哥哥,我好像···伤害了你”,沈良自言自语,眼泪在眼眶打转,病痛击穿他的理智,被标记自己的Alpha狠狠羞辱,浓烈痛楚饱含愧疚,几乎将他压垮,“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烤热的四肢带来酸楚,疲乏占据神经,沈良浑噩半睁着眼,恍然坠入梦乡。
···
红泥瓦,石子路,艳阳天,檐下风铃随风摇摆。
他被人紧抓着手,在烈日下向前飞奔,碎石咯的脚下生疼,他气喘吁吁,磕磕绊绊求饶:“哥哥,哥哥,我好累···”
“快跑快跑!”,沈温抓他手腕,一路拽进大院,“安邦家的军犬又下崽了,他说带我们去看!”
闷头跑进大院,沈温骤然刹车,沈良因惯性向前,撞上一人胸膛。
捂住酸痛额头,憋住蹿上的泪水,他呜咽抬头,看到少年模样的靳安邦,这人一身笔挺衬衫,歪头不耐烦看他:“又不看路,眼睛长脑袋上了?”
“你又骂我弟!”,沈温扑上前,给靳安邦一个暴栗,“我弟胆小,你不准骂他!”
靳安邦按住他脑袋,阻止沈温张牙舞爪:“快过来,一会我爸妈就回来了。”
他这才露出点少年模样,眨眨眼笑的狡黠,阳光在发间跳跃。
衣角甩动,他在前面带路,一路走进后院,打开一间暗门。角落里卧着一条黑犬,它正舔舐怀中幼犬,几条幼犬大小不一,各个油光水滑,在母亲怀里拱钻。
“闪电!”
靳安邦挥手,那黑犬嗖一声站起,抛下孩子跑来,绕靳安邦拼命打转。
“快去快去”,靳安邦冲他们摆手,“趁我牵制住它,快去欺负它小孩!”
沈良愣愣站着,沈温一把拉过弟弟,跑到幼犬旁蹲下,他飞速掠过一圈,捧起最胖的那只,送到沈良怀里:“摸它,你不是最喜欢吗?”
确实喜欢。
温热身体在腿上蹭来蹭去,幼犬眼睛还没睁开,湿润粉鼻蹭他的手,短短绒毛覆盖全身,香甜奶味扩散开来。
沈良爱不释手,一下下摸它身体,低头不断和它说话,靳安邦带着闪电,踹踹沈温屁股:“我爸把枪放仓库里了,估计是真枪,去不去看?”
“那还用问?”,沈温从地上蹦起,“看真枪喽!”
两人一左一右,勾肩搭背跑远,沈良挨个爱抚幼犬,把每个都亲抱一遍,等他再站起来,四周空无一人,他懵头懵脑跑出,在院子里叫唤,刚跑到门口,闪电从外面扑来,直直扑向沈良。
沈良身形瘦小,被闪电撞的向后仰倒,摔进刚浇过水的花栏里,脑袋磕上石头,后背溅满湿泥。
他迷糊站起,抬手抹脸,后脑疼的厉害,仰头哇哇大哭,靳安邦走到门口,闻声大步跑来,抽手帕给沈良擦脸:“哭哭哭哭什么哭,整天哭哭啼啼的,你哪来那么多眼泪!”
嘴上骂着,手上却很轻柔,帮沈良擦干净脸,又给沈良揉后脑:“疼不疼了?”
“我哥呢?”,沈良把脸藏在胳膊后啜泣,“我找我哥。”
“你哥练靶呢,我先回来了”,靳安邦耸肩,“服了他了,枪瘾这么大,你俩是亲兄弟吗?性格也太不像了。”
“我···”
沈良抹掉眼泪,靳安邦的身体长高拉长,他变成成年模样,眼眸冰寒,掌锋如刀,一下下拍他的脸,似在剜皮割肉:“如果真的找到沈温,你要怎么办?标记无法去除,你我绑在一起,沈温成了局外人,注定被剔除出去。见死不救的小东西,真是没冤枉你。”
···
暗夜里,沈良骤然睁开双眼。
冷汗出了一身,后脑如被重锤敲击,他仰躺在黑暗里,天花板不断旋转,氧气消失,浓烈绝望似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喉管,拧毛巾似的,发狠拧过半圈。
不能躺在这里,他得出去,他得呼吸新鲜空气,他得活下去。
沈良聚起最后一丝理智,踉跄推门,一下就推开了。
他无暇顾及门锁是怎么开的,外面躺满横七竖八的小孩,他绕过他们,走进院子,贴墙根滑下,仰头看着月亮。
每到夜晚,它都挂在天上,无论是幼时还是成年,每次抬头找它,它都在那里等他。
只有它还在等他。
他早已失去一切了。
爸爸殉职,妈妈消失在火场,哥哥下落不明,每个人都可以毫不犹豫抛弃他,甩掉抹布般甩掉他,把他丢弃在黑暗中。
他拼命追拼命跑,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却次次落空,把他们越推越远。
爸妈的脸早已模糊,他们很久没来梦里看他,哥哥同样下落不明,哥哥还活着吗?
如果哥哥还活着,他要怎么面对哥哥?
如果哥哥凶多吉少,他···
手臂不受控制发抖,沈良哆哆嗦嗦,把自己蜷成小团,有个东西噼啪一声,从裤袋滑落在地。
用来防身的,从不离手的短匕。
它如有灵魂,静静躺在地上,斜眼睥睨沈良。
沈良怔忪看它,半分钟后,他鬼使神差伸手,猛然拉开刀鞘,刃锋划过寒光。
他独自走到现在,步履艰难,痛苦远远大于快乐。
它削铁如泥,能斩断一切痛苦。
视线游移,落上左手手腕。
血管在视线里跃动,短匕缓缓挪上,薄凉刃锋压紧皮肤,发狠碾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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