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停了下来,天空仍然是暗淡的灰白色。周韵玲和邹浩沿着田里的一条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往前走,碉楼村庄已经快要消失在身后白茫茫的地平线上。
“算了,太冷了,你还是自己走吧。”周韵玲收起匕首,搓了搓已经冻红的手指,把手揣回口袋里。“师父,你跟他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还是你说吧,我怕吓到他。”耳边忽然响起李一帆的声音,邹浩立马打了个激灵,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周韵玲,又立刻转开视线。
“哎,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周韵玲有些犹豫。“还是从头说起吧。其实我不是帆总的助理,是他的徒弟。”
“那你……难道跟他不是一伙的?”邹浩有点绕不明白。
“当然是一伙的啊。”周韵玲爽快承认。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怎么老说我要杀你了?杀了你,师父可能会把我逐出师门吧……”
“会的。”李一帆说。
邹浩努力过滤掉奇怪的杂音,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刚刚我给李一帆打电话,他亲口跟我说的,你要杀了我。”
“哎呀,”周韵玲急得一跺脚,“你别说话了,听我说。”
“韵玲,不许这么跟他说话。”又是李一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厉。
周韵玲撅着嘴做了个鬼脸,重新调整了语气:“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十五岁的时候又生了一场大病。我家老爹老妈刚好认识了我师祖,成了脑残粉,于是就开始让我跟着师父修行,行善修道,强健体魄。”
“行善修道?”邹浩小声重复。他小时候见到的那些江湖骗子,也是这么自我包装的。
“我师祖是个很厉害的道士,我师父也很厉害。师祖说,大隐于市。所以师父和我一直都在城市里修行,驱逐怨鬼游魂,维持阴阳两界之间的平衡。说起来,百世大楼的老板是我师祖的产业,你还得管我师祖叫一声老板。”
邹浩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谁。保安队的日常事务都是陈三岩在管理,陈三岩好像不经意地提起过,李一帆受老板委托,是临时负责人。
“我师祖之所以买下百世大楼,是因为那里的风水很不好,正对着长得像棺材的世纪中心,又有一条马路,把煞气全都引到了百世大楼,形成极凶之地。一旦那里被坏人利用,后果会非常严重。师祖不光买下了那栋楼,还让师父过去开了家公司,可以随时留意那里的情况。”
一阵风吹过,路旁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地掉在他们脚边。周韵玲的声音在铺满雪的田野中,像是能传出去很远。
“最近的事情,你也经历了不少。老是有人在大楼里召唤怨鬼,似乎又发现了你和我师父之前有特殊的纽带,想挑拨你和师父之间的关系。于是师父和我策划了这次旅行,希望能那个人露出马脚。没想到秦嫣这么心急,立刻就跳了出来。”
这段李一帆倒是跟邹浩讲过,一想到这里,邹浩又想起那天夜里缠绵悱恻的吻,有些走神。
“不过嘛,秦嫣找到一个很有手段的人,把我们也摆了一道。”说到这里,周韵玲的眉头开始微微皱起。“中午来找许大爷的那个农妇,附在她丈夫身上的恶鬼,是秦嫣的未婚夫。我师父为了救那对夫妻,身体被秦嫣的未婚夫抢走了,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游魂。就是老在旁边说话这位。”
邹浩努力消化着周韵玲的话。“所以,你的意思是……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李一帆不是李一帆,而是被恶鬼附身了。一直在我们旁边说话的这个李一帆,才是真的李一帆?”
周韵玲点点头。“总之我们得先赶紧离开,越远越好。到了镇上,立刻坐车去别的地方。因为你和我师父之间有特殊的连结,为了不让你站在我们这边,帮我师父,他们很可能会杀了你。”
邹浩感觉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今天一天想杀他的人,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周韵玲问。
邹浩点点头:“能不能把绳子解开?我的手都快冻掉了。”
“是是是,对不起。”周韵玲总算解开了一直捆住邹浩双手的绳子。“我先去前面,你们两个人慢慢说清楚吧。”
邹浩活动着手腕,等周韵玲走远了,才对着空气,试探着问:“李一帆,你还在吗?”
“我在。”李一帆的声音在邹浩左边响起,仿佛就站在他身旁。
“所以你现在……成了鬼?”
“也不能说是鬼吧。我还没有死,只是暂时脱离身体的魂魄而已。”李一帆解释。
邹浩将信将疑,随手一指田里的脐橙树。落满皑皑白雪的枝头底下,结满了橙黄的果子。“那你去摘个脐橙给我。我要看看,你这个小鬼有什么本领。”
“好。”李一帆的声音含着笑意。
也就几秒钟时间,邹浩刚眨了下眼睛,一颗饱满圆润的脐橙扑通一声,落在他面前的雪地里。事已至此,似乎已经不能再用幻觉来解释了。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邹浩故作冷静地捡起脐橙,用袖子擦干净表面上的雪水,揣进衣兜。
“你再去随便什么地方,给我找一片暖宝宝。”
“好。”
这次花的时间稍微长了些,大约二十秒之后,啪地一声,一片暖宝宝轻轻落在邹浩头顶。
“我给过钱了,放心用吧。”李一帆说。“我还可以帮你扔掉包装袋。”
不能就这么承认他是鬼!捧着暖洋洋的小布包,邹浩决定许一个绝对无法实现的愿望。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李一帆,给我一百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