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四壁都是泥土砌成的,也没什么家具,但却打扫得十分整洁。屋子正中是一个燃着柴火的泥炉,老妇人将炉子上的水壶拎下来,给邹浩泡了一杯茶。“坐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
邹浩捧着暖融融的茶杯,和老妇人相对坐在火炉旁。一路跟着他的那些女人们也围坐在周围。
“这里是什么地方?”邹浩忍不住问。
“这里是铁树村。”老妇人说。温暖火光映照着她慈祥的脸,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邹浩环视了一圈围坐在他们身边的大姐阿妹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你们村子里,是只有女人吗?”
“是这样。”老妇人点点头。“村子里的男人患上了一种怪病,一个接一个地,全都去世了。村子里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女人。”说到过去,老妇人的神情有些悲伤,女人们也纷纷垂下头。
“对不起……”邹浩赶紧为自己的冒昧道歉。“这里离成都有多远?我得赶紧回去,还要上班呢。”
“怎么刚来就想着回去?先住些日子吧,大家伙也想听你讲讲城里的故事。咱们这里的女人,都还没进过城呢。”
“是啊是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嫂连连点头,“小伙子,你快给我们讲讲城里的事情。”
邹浩抓抓脑袋。“我在城里也没住几年,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们问吧,我尽量说。”
“你们城里人都怎么吃,怎么住?”大嫂看着邹浩,目光充满好奇。她□□嫂,是两个小丫头的妈妈。
“我也没什么钱,平时就吃米饭,蔬菜,肉……”邹浩一边说一边想到刘婶儿给他做的干贝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米饭?肉?”最开始发现他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叫大丫,是春嫂的大女儿,听到他的回答瞪大了眼睛。“你们多久吃一次啊?”
“每天都吃啊……”
邹浩说完,周围女人们啧啧称奇。“每天都吃大米饭和肉呢!”
“怪不得现在的后生都一心要往城里跑,城里可真好!”
“那,你们住什么样的地方?”春嫂又问。
“住楼房。”
“楼房?楼房长什么样?”
“一层一层的房子叠在一起,矮一点的有六七层,高的有三四十层。”
“喔唷,可真不得了,”春嫂一脸震惊,“那要是不小心摔一跤,还不得粉身碎骨了?我可不敢去住。”
邹浩连忙摆手。“不会的,都很安全!”
女人们一人一句,围着邹浩问了大半个下午。邹浩耐心地逐一回答她们的问题:城里的人出门不骑马和骡子,而是坐汽车和地铁,那是一种在地下行驶的很快很快的火车;城里的人写信都用手机,在那只小匣子上摁几下,心里想的那个人就会收到你的消息。邹浩还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他们看了,可惜没有信号,打不出电话。
天色将暗,春嫂去自家院子里捉了一只老母鸡,亲自下厨烧给邹浩吃。女人们从各自家里送来了最好的食材,凑成一桌大餐——烤土豆,蒸红薯,玉米馍馍,腊排骨,还有自家酿的高粱酒。
春嫂敬了邹浩一碗酒,脸颊上浮起两团绯红。“小邹啊,你可千万得多住些日子。大家伙儿难得见到一回生人,比过年都开心。”
邹浩有些为难。“可是……我还有工作要做。”他想到胆子很小却又爱听鬼故事的郑诚,总是很照顾他的陈三岩,还有那个惹他生气的李一帆。他必须得回去。
“城里头那么些人,也不缺你一个。你呀,就好好陪陪我们吧。”年纪最长的老妇人叫做赵阿婆,据说已经快八十岁了。
“是啊是啊,”女人们纷纷帮腔,“你要是现在就走,我们可要难受死了。”
盛情难却,邹浩只好暂时答应。“那,我就再留几天吧。”
酒足饭饱,一村子女人尽欢散去。赵阿婆挨着火炉给他铺了一张床,棉花柔软又温暖,躺在里头舒服极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在外婆家的那些冬天。
炉子里跳动的火苗映在脸上,邹浩安然入睡。
暗青色的香炉中,檀香烟雾缓缓升起,在空气中悄然淡去。
祝清云捋着胡子,点了点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且先将你心中的猜测,说与我听听。”
李一帆盘腿而坐,注视着一段即将掉落的香灰,似有所思。“我查了不少资料,只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女儿井。”
祝清云微微颔首。“仔细说说。”
“电梯中挤满了怨魂,皆为女性,而且怨气极重,生前皆为凶死。可以推断出在同一个地点,有大量女性含冤而死。在从前一些思想封闭、经济落后的农村,有一种陋习符合这样的情况。因为当地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加之经济贫穷、食物匮乏,难以养活所有自然出生的人口。所以,刚出生的女婴,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甚至是家中无法养活的女性成员,会被家人亲手关进山洞、石塔或者投入井中,任其饿死,残忍至极。”
祝清云长长叹了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谈及恶鬼怨魂,人人都嗤之以鼻。其实这些恶鬼怨魂,大都是世间可怜之人。”
“所以弟子特地前来请教,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她们的确是可怜之人,但如今堕为怨鬼,出手伤人,想必也并非她们的本意。你若能问清楚她们的怨结所在,用心化解,自然最好。倘若实在情况危急,还是要以保护阳间为首要之事。”祝清云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