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天昊吃相很斯文,他右手拿筷子吃面,眼睛则盯着桌子上的手机,边吃边看新闻。邢金朵在厨房里面忙活,但是心却起了涟漪,紧张得手足无措。
吴大妈依然是步履蹒跚地推门进来,照旧是咸菜、筷子准备好,对着邢金朵吆喝一声:“老规矩。”
邢金朵答应一声:“好的,吴大妈!”
吴大妈瞅瞅周围,偌大的餐馆里,只有她和嵇天昊两个食客。
面很快上来了,还是邢金朵亲自端了出来。她把面小心翼翼放到吴大妈跟前,低声道:“大妈,慢点儿吃。”说完,她匆匆步进了里间。
吴大妈撩起筷子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继续吃。大妈今早吃面的速度很快,唏哩呼噜就干掉了一大碗面。她抹抹嘴巴,从兜里掏出钱,走到透明玻璃跟前,一边往里递钱一边小声说道:“金朵啊,今天的面是不是咸了?”
邢金朵愣了愣,忙从里间绕出来,她走到吴大妈吃饭的桌前,直接端起吴大妈吃剩的面碗,里面还剩了点儿汤底儿,她轻轻抿了口,抿完,她紧了紧眉头,转身对吴大妈说道:“吴大妈,对不起,是咸了点儿。”她走过去,将吴大妈捏钱的手握住,推了回去,“面不好,钱不能收。”
“我就怕你这样,才吃完了再告诉你。”吴大妈老大不乐意,“做生意都有个本钱,我既然吃了面,这钱必须付。”吴大妈把钱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慢悠悠地往外走,“这钱你不收,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邢金朵内心歉疚,她这餐馆开了一年多,今天头一次出现这样的失误。她知道,是嵇天昊打扰了她内心的平静,让她失了往日的水准。
她扶着吴大妈的胳膊,一直将她送出门外,目送她走远,邢金朵才折了回来。
张阿姨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嵇天昊依然坐在靠墙的位置,面碗已经空了,但他低头看手机,并没有走的意思。
邢金朵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放在桌上的右手特别好看,他的手指骨节修长,丰润白净,记忆中这双手可以弹出优美的钢琴曲子。邢金朵忍不住缩了缩自己的右手,她的手跟他是没法比的。他的漂亮好看,而她的,像只丑陋的猪蹄,她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自卑感。
似是感知到别人对自己的打量,一直低垂着头的男人忽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过来。邢金朵眼神慌乱,慌忙偏头,疾步朝里间走去。
在她刚迈步的瞬间,一直安静沉稳的嵇天昊很突兀地开了口,他声音不确定地喊了句:“邢金朵?!”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邢金朵的双脚生生地顿住了。这熟悉的三个字自男人的嘴里发出来,她差点儿落了泪。天知道,她多想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而又怕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
嵇天昊见她没有反应,索性站了起来,他慢慢踱步到她身边,继续问道:“是邢金朵,对吧?”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疑虑又带着几许肯定。
邢金朵僵硬地转过身子,声音干涩地说了句:“你好,”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了句,“嵇老师!”
嵇天昊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惊喜的神情,“太好了,多少年不见,我真怕认错了。昨天我就觉得面熟,但不敢认。今天犹豫好久,才试着喊出了你的名字。”他回头再次打量了下店内的环境,“这是你自己开的?”
邢金朵吭哧半天才点头道:“是我自己开的,养家糊口罢了。”
嵇天昊从兜里掏出一只笔,左右看看,然后走到墙边,在大副菜单的最底下,唰唰写下了一串长长的数字,他笑着扭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现在是健康医院的医生,你有事可以找我。”他将笔收起来,“还有,以后不能叫我嵇老师,我教你钢琴只教了一个月,你可不能管我叫一辈子的老师。”
他复又走回邢金朵身边:“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邢金朵只觉得嘴唇发干,连说出来的话都透着一股干干的味道。
“你爸妈呢?身体还好吗?还开餐馆吗?”
“八年前,去世了。”
嵇天昊表情一愣:“都,去世了?”
邢金朵表情从容了些,时间太久,伤痛慢慢淡了,她点头:“车祸,都去世了。”
“那你一直一个人?”嵇天昊努力回忆,“八年前,我们好像匆匆见过一面,那时候,你就一个人了?”
八年前的一面太匆忙了,两人只说了有限的几句话。嵇天昊当时刚从国外回来,还想着给邢金朵送件礼物,可打完一个电话回来,却再也找不见邢金朵的影子,他当时去了邢金朵家,可敲了几次门也无人应答。他留了张条子塞在门缝里,但直到他再次出国,也没收到邢金朵的电话。
这一晃就是八年,他俩竟然在这样的地方重逢了。
听他诉说八年前的事情,邢金朵没什么表情,他说的她都知道,只是,她当时不想见他了。即便是现在,她也觉得,他跟她,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必要。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家了。”邢金朵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儿子已经上小学了。”
嵇天昊貌似松了一口气:“有家就好。一个人别太辛苦了。”
邢金朵轻轻地“嗯”了声。
嵇天昊看眼墙上的挂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