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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小郎君病情稳重下来,也好挪动,真是要休养的时候,不如到了咱们家,修养得好些。”

陆照阳思了一会也不推脱,这几日也叨扰了东娘子,用了她家的东西,也是万分情急之下,便道要买下这些,东娘子哪里在意这,直言道:“不若一并带了去,省得折腾,直接用便好。”

也不再说,陆照阳裹了阿雪送上车,细细看了眼还在睡的模样,交给了真娘,道:“我还有些事,暂且交给你们。”

真娘点头,这邹郎君奇怪道:“他有什么事?”

“自然是重要的事。”

邹郎君皱眉。

真娘见他还是不解,摇头拿他是根朽木,别看这朽木阿兄多少精明,实话说了但凡是能动手的绝不用脑子的。

“我说这点道理你也想不明白?这些日子从头到尾生发的事你一点也没感觉?”

邹郎君眉头更皱了,真娘好言解释道:“这事看上去像是那壮哥娘子失节,姘夫是陆旦,可咱们却知这事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如何这流言便成了真的?且人人都信?我听他们说是从房里搜出来男人的玉佩,好,那这玉佩又是哪里来的?”

邹郎君简单道:“那肯定是有人放进去的。”

“是了,玉佩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别人放进去的,要么是她真的失节与人,无奈之下只好推到陆郎君身上,可你要想,多年的妻子,感情深厚,不是你说我搜到个玉佩便怀疑的,况且既有姘夫,如何不将东西藏紧了还露了马脚?便是有人放在了显眼处,要那李家的抓住了,而且我也怀疑如何见了玉佩便知道是通奸?”

“依你的意思,要么这事以前便捕风捉影过,只不过一直没证据,所以此次再拿了生事,更有玉佩作了证据,只要煽风点火,这事便成了!”

真娘叹道:“孺子可教。”

“那便是身后有一人想要对付陆旦,才想出这个法子,可既如此那个李壮为何又要对付陆雪?岂不多此一举?既要报复也该报复陆旦才是。”

“阿兄,你也不想想这能报复的成么?”

邹郎君露出嫌恶的神色阴阳怪气道:“难免,上次我还见到那男人伤了陆旦,兴许能成?”

真娘拍了一记没个正形的兄长,却突然想至什么,便道:“阿兄,你不觉得这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个流言未必能让他二人斗得你死我活,陆郎君可曾在意?但你瞧一个李壮的妻子,使得李壮彻底认定陆郎君夺走他的妻子,是夺妻只恨;而小郎君,自不必说是陆郎君身边人,这次未救回来,便是生杀之仇。若是成了你道会如何?”

“自是杀人偿命,一死百了,皆大欢喜。”

邹郎君诶哟哟发出怪声:“险啊,我倒不知这小地方还能有这样的人?翻出天了啊。可惜可惜唉,要是真跳进去便是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着是啧啧可惜,好险好险,但面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摇头可惜未能看场大戏。

真娘使劲拧了他一道,只把邹郎君拧得在车上嚎叫。

各种细节真娘尚推敲不出,但陆照阳却只听了一半,便说皮猴。

壮哥娘子还未说全了话,猛地被摁住了话头,扑簌扑簌张着嘴几下,干巴巴道:“所以那玉佩是皮猴趁不注意放到我那的?”

陆照阳不看她,却盯着那湖水瞧,如一面镜,本是清晰见人的绿,却因山头碎云沉沉,截获了这色,仿佛多了一层灰蒙之尘,变作了吃人的死水。

壮哥娘子兀自说道:“那几日他日日到了来,勤快得很,现今想想,在他不来后我便被说与人通奸,那玉佩也从家里翻出,原是他早就想好的……可为何?我与他无仇无怨,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难道——是要得到自己?她想至屈辱几日,只因她一时心如死灰,做了那荒唐可笑之事便惹祸上身,日日不得安宁,便魔怔了只求变小,作了那道皎洁的月光,待明日太阳出来,便烟消云散去。

她愣怔地想了片刻,终回过神,却见陆照阳从方才起便一直盯着湖面,不禁为着他此刻的冷淡眼神打了冷颤。

陆照阳轻悄悄地问她,只像说着明儿天不好一般,“我若今夜杀了你夫君,你道如何?是个好主意罢?”

森然一点漆光,壮哥娘子急喘了几口气,仿佛有着刀在磨着她的骨头,骨头中布满了霉点,原本是花,如今却成了绛紫的斑点,是死掉的花的尸体,唯有一把刀将那些绛紫的斑点一点一点磨成粉,从骨头上剐出去。

只一瞬便痛得死去活来。

陆照阳继续看着湖面,突如其来吹皱一波,掉了片叶子进去,在湖面上打着旋,“李壮是铺子的二把手罢,跟皮猴比起来,他到才是能做主的人,如此一来便是我也想除了这人了,凭什么我家的铺子要与他分?至于你夫君——却是算了罢。”

他叹口气,吹了吹李壮二字,壮哥娘子却突地跪下来,闭上眼又猛地张开,陆照阳笑了:“你当真?”

“陆郎君——”壮哥娘子垂下头,想她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寥寥一载,天翻地覆,要紧面皮一层一层被脱落下来,但到底也看不出是什么成色的了,剥了又剥,还是满面都写满了孽字。

“陆郎君,自有了这事,我夫君便再也不信我,动讹打骂不止。事实上早有端倪,我也不怕说出来,只因当初一条帕子遗漏李婆婆便怀疑我是有了什么人,到如今我已是名节尽失,今儿在这全辩白了,我与皮猴确实因当初心灰意冷发生了关系,此后多次以此为要挟,到底我还是怕的,不得不从了他,倒是好笑,若不是这事,还不知这几日待是如何。”

陆照阳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壮哥娘子再是道:“不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郎君,若我递一把刀,您能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愿和您交换。”

“当真不悔?”陆照阳收回视线,就在那刻又下了雪,小小的优雅的一粒粒极其可爱地往下落,壮哥娘子闭上眼,若她不说这些话,陆照阳也替了她说,终会走了这条路,成了毒害夫君的毒妇。

陆照阳嗑眼:“起来罢。”

壮哥娘子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挺直了腰板。

陆照阳未再逼她,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若是将仇恨转移至壮哥皮猴二人之间,他虽未曾明说一句但壮哥娘子却是明白,皮猴利用她家做了一把狠毒的刀,却未有一丝怜悯,惹恼了陆照阳,那么也该是他们成为陆照阳的刀,去结果了皮猴,若他不死,兴风作浪的日子还在后头,而她的夫君——虚弱不堪,从他心安理得的愧疚那刻起,便已成了与皮猴一般可恶可厌的卑鄙小人。

见她回来,壮哥先是打了她一耳光,虽疼但也只是身上的疼,未疼到心里去,她已成了光明正大与人幽会的不贞女人,这还要与那些碎嘴村邻们道谢,不若此,她的夫君如何是个好骗好笑之人?

壮哥以为时时刻刻抓住她便控制了一切,叫她既不得自由也不能去与人幽会,这般是看住了身连同看住了心。

第二日晚,她在李婆婆饭菜里下了叫人睡着的药,唯独漏了壮哥,她那灯火氤氲处,对镜的影子,弯眉雪肤,像去迎接心上人的新娘,涂抹红红的胭脂在脸上也一并在唇上。

她与壮哥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轻轻提着裙角小心翼翼擦过木头的门槛,她往前走,装作不知身后有人跟着。

好冷的天,她却有颗火热的心,叫她面颊如朝边彩云,壮哥越看越心惊,瞪红了眼,妻子要飘走了,他得要紧紧抓住,抓住一缕便是一整个人,他跟着冲进了那荒废的小屋,眼前却不见了人,但他不走,他要等着那姘夫,叫知道厉害!

他瞥眼瞧见了倚墙的一根木棍,拿在手里颠了颠,便是这样了,便是陆照阳再是如何厉害能比得过手中的木棍?正巧这时听见了门口动静,壮哥绷紧了身,打算给来人来个出乎意料的打击,要将他打到求饶,再也不敢造次,他猛地跳出来,而来人见到身影也不顾是谁,忙迎上去叫着心肝,亲亲,壮哥一听此等秽言秽语登时烧了起来,哪管这声音是否耳熟,几棍子便朝着面门打上去,而来人赤手空拳,毫无反抗之力,即刻倒在了地上哀叫,壮哥却是不放过他,早已打红了肆意吃了理智,若他哪怕有怜悯一分,也不至于冷漠于此,将那面门砸得稀巴烂。

那人早已没了气息,血溅了一地,人死了,杀人者如微醺的醉汉,恍然脱然。

壮哥爬起来要看看这人,陆照阳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他杀死了?

他满怀着期盼却见到了爆瞪眼珠一命呜呼的皮猴,皮猴的尸体躺着笑他,咯咯咯用着黄牙笑,壮哥突然扑上前用手涂开了血。

脸呢?这张是什么脸!

他抹了又抹,还是皮猴这张嘲笑的脸。

壮哥怒喊了一声,扔掉棍子跑了出去。

壮哥娘子看着他发疯,看着他跑出去,流了满面的泪,但她还记着要做最后一件事,将壮哥的东西放到了皮猴的手中。

她报的案,她推动的人,衙役抬走了皮猴的尸体,村民们聚在一起,既想看又觉得晦气。

他们带走了皮猴,也带走了壮哥,那李婆婆大喊了几声还我儿子!她去街上喊,去县长门口喊,衙役道:“别喊了!你儿子死了!”

死了——?

这便是李婆婆最后一句,她瞪着眼睛,心爆了,衙役见她许久未走,便推了一把,李婆婆的尸身轰然倒地。

她死在年前,死在衙门口,多么晦气,县长挥手:“他儿媳妇呢?”

衙役回道:“哪里管她呢?连那李壮最后一面都没去见。”

县长想了想道:“既如此便随便去哪葬了罢。”

他们抬走了李婆婆发臭的尸体,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壮哥娘子推开篱笆的门,坐在石磨上,她静静哭了一夜,像小雨慢慢地流,屋子里的女孩听到动静了,害怕地望着她,她却招手让女孩过来,女孩坐在她身边,壮哥娘子问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叫阿莲。

后来也不多说话,慢慢坐了一夜,阿莲早已睡了过去。

天至蒙蒙亮,早起的更夫见到她们,一晃眼拐进了一处巷子,再仔细瞧人不在了,更夫哆嗦着肩膀,咕哝别是睡不醒看花了。

壮哥娘子敲开皮猴家的门,那屋子里只剩下傻子妹妹了,傻子妹妹望着她,她认得眼前的女人,便将手放在了她脸上。

壮哥娘子梳着傻子妹妹凌乱的发,将她梳成漂亮的小女郎,“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莲英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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