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认真地点头,他的手被湿黏的面粉糊住了,在里面不断地翻动,搅动,搓动,手渐渐搓住了,被这洁白的面团俘虏了,以至于像是在捏揉藏在单薄胸膛深处的红热的心,颤颤巍巍,不能自已般得捏着这颗心,捏得痛了,软了,身体颤动了,却还是使劲攥紧了,血肉被捏揉到一块,还不够,是要整个身体灵魂的痛,还要显出潮红湿热的情态,他着魔似地看手心里的面粉团,一半是肌肤白色的,一半是肉糜红色的,搓啊,揉啊,混在一起,最终成了粉色殷红的,心脏也被他搓揉出“陆照阳”三个字来。
他唯几识的,认得写的几个字,从此往后这三个字便成了他的心,要在胸膛里藏得更深,更好,用手捂住它,藏在匣子里,连陆照阳也不能看到藏在哪。
他拍了拍圆鼓鼓的面团,如同他害羞的情谊不可示人,转瞬间甜丝的,涩苦的,春柔的味都上来了。
东娘子叫了他一声:“你可小力些,揉个面团,脸也热透了。”
阿雪唇咬着笑,道无事。
他不是使了力气才脸红的,是潺潺的春意叫他脸热了,底下遮住的脖颈,身子也热了,热透了,涨透了,他望向外头,沙沙冰冷的风,那是个无情的东西,可在他看来,无情的东西也成了有情的,阿雪想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到他身边?若能乘风,叫他三魂七魄其中一个,带了他全部的心到那人身边,便是肉体成个傻子也甘愿了。
他热望着湖边的男人,但他只敢隐在东娘子背后,隐在凌凌的风声后,他想他是痴了,才盯着陆照阳的裸露出来的脚踝,那般大咧齐整着踩在湿润的草滩上,行过之处草底伏下了身,他几乎是出窍了灵魂,以至于走到面前,也未从迷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陆照阳接过他食盒,打开来是几碗热腾腾的汤圆,一见他还傻站着,拉了他便坐下来,阿雪提着心挨着他。
东娘子也打开食盒递给了陈郎君,陈郎君不大好意思,叫她冷风中等了这么久,当即吞了一个肉汤圆,烫得哇哇叫,还要说手艺好,这辈子都要吃她做的。
刘哥一抖,差点摔了调羹,“想不到啊,这么会说话,瞧瞧把咱们村的花说得!准备什么时候请咱们吃酒热闹热闹?”
陈郎君黑红的脸,即刻更红了,奇怪分明一张老实面孔,阿雪却在其中也见到了那同样的情愫,平平无奇的脸也阻挡不住爱意涌发时的潮热。
刘哥嘴皮子利索,说得是步步紧逼,陈郎君节节败退,生生把一对有情男女说得面容羞怯,连句话也说不顺。
阿雪捂着嘴笑,腆软的一张脸,薄薄的眼梢,淡刻的眉,渐渐靠在了陆照阳的身旁,他有句话要说与陆照阳听:“我也做了,塞了好多肉。”
陆照阳奇怪道:“否则怎么一个个要撑破了似的。”
“你那布包是什么?”
阿雪将布包往后一藏,陆照阳挑眉:“不能看?”
他点头。
突然一声冷哼,众人转头,却见阿惠看着他们,东娘子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方才不是出门了?”
“我一到这来便见几个碍事的,觉得味不太好。”
“阿惠!”东娘子压低眉眼。
阿惠不服,却也不敢造次,转身便走,东娘子拉住她问:“你这又要去哪?问你你也不说。”
“我都十五了,哪里像阿钟那般金贵,我不怕打了碎了。”
“阿姐别管,左右我又不是去干坏事的,自有分寸。”
她拂开东娘子的手,一句话也不等便跑了,阿雪又闻到那股香味。
东娘子叹了口气,不再管她了,谅她也不敢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一行人吃了饭,半道上便分开。
陆照阳发觉阿雪今日贴得更近了,问他是不是那李壮做什么了。
阿雪忙道:“我今儿一句话都不曾和他说。”
“怎么不和他说?”
“就是板着脸,要他厉害!”
阿雪绷脸瞪鼻子的,陆照阳一手盖在他脸上,一掌还有余的大小,让他有些惊奇,阿雪亮晶晶的瞳孔,透红的脸颊,微微蹭到了他的手。
陆照阳便拿开了,说:“有味道。我方才洗了好久也还觉得恶心。”
“不臭。”阿雪道。
他们回了家,阿雪赶紧将布包拿到厨房,刚一解开,陆照阳便出现在身后,问他:“怪道不给看,偷了几个馒头?”
阿雪低着头,滴红的耳尖对着他,“我没偷。”
陆照阳轻声问:“怎么方才不拿出来?”
“怎么好比呢?你也见了我拿的都是些什么。”
“是什么?昨晚不好吃得香?”
“可是跟汤圆就比不上了!”
阿雪认真地望着他,陆照阳闷笑一会,懒懒地道:“今天汤圆谢谢你,我很喜欢。”
“哦……”阿雪慌乱了,只想这人怎么突然道谢了,这眼也不能瞧。
“走罢。”
“去哪?”
“镇上,买吃的去。”他裹住阿雪,摸摸他乖巧的脑袋,不自觉般想对他好,低头在耳边道:“今天拿了钱,去买点肉,给你养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