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歪着脑袋想:“若是咱们能吭条鱼自个拿了家去,便好了,但是钱也好。”
“还是想去。”
“那便成了。明日便去罢。”
阿雪又犹豫了,陆照阳道:“犹豫什么?如今你是挣钱的,我不过闲在家,做什么挑肥拣瘦。有钱拿便好,你倒是又想多了。”
“可我还是想让你回去打铁。”既不冒风,又不淋雨,在火炉子旁烤烤身子,还不会冻着。
“可也要我能回去。”
“有那个人在……”
陆照阳闭上眼,想起不断地捶打,先是手裂了,冒血冒水泡,他每一天在火边,时常觉得人已经烤干了,铁块被锤打,像也是在锤打他,火里炼他,铁器最终会成型,他盯着每一天的手,不知道在锤打自己什么。后来手上结成了一块块的老茧,再也磨不到他了,他继续不断地捶打,看火星子崩裂,有一阵睡了耳边也还是不断冒出锤击的声响,后来即便是有持续不断的声音冒出来,他也习惯了。
“陆照阳?”
“嗯?”他睁开眼,阿雪松了口气:“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盯了会阿雪瞧,“你过来。”
阿雪站在他面前,他要阿雪背过身坐下来。
“给你重新扎个发,你这太难看了。”
“我弄不好。”
“你弄好到怪了,不然能天天睡了散了头发,早晨要扎?”
阿雪哦了一声,乖乖任他弄,陆照阳回忆着小时给小妹扎头,却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手法,什么角度,什么力道,拿捏不好了,若是拿了张以前的琴,想必都坏了,阿雪龇着牙,总觉得脑袋要被拧下来了,但是他发现陆照阳手在抖,也不龇着牙了。
陆照阳啧了一声,道:“手粗了,长了老茧,干不了细的,总怕把你头发扯下来。”
他又远地看了些,“是不是歪了?”
阿雪扶了扶,说:“不歪,就这个好。”
“你下次教我?”
“教你什么?别找我,自己学着罢,我做不来了。”
阿雪失落极了。
过了一日,说定了时间,阿雪和陆照阳往湖边去,聚集了一群人,刘哥也混在里头,见了他们来,忙说叫他好等。
“这片湖已经划了区,但凡这区里捕到的,皆算邹家的,不能咱们私心拿了,岸上还有好些邹家的仆役看着,啧啧。”
陆照阳问他:“怎么弄?”
“分了几队,捕得多拿的钱也多,捕的少自然拿的也不多,甚至都没钱拿,我跟你一队,待会一起去。”
“我呢?”
刘哥笑:“你?好好待着。”
“为什么我要待着。”
“你这单薄,别到时站不稳一头栽进去,还要救你,再说力气活,能干得动么?”
“我!”
陆照阳拍拍他,那边叫了人了,刘哥等不及,拉着陆照阳要走,陆照阳回头跟阿雪说:“避开点人,遇见对你不好的,就家去,或者找东娘子,陈郎君帮忙,别怕开不了口。”
阿雪都听了,使劲点头,他垫脚拉高脖子努力望,很快看不见人了。
他避开了点人,在树底下站了会,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片大湖,他记得他在湖边和一群孩子放过风筝,后来第一次认识阿惠,被推到了湖里,头磕破了,那次还被陆照阳骂了。
他蹲下身,发现陆照阳已经很久没说他了,心里甜甜的,盼着陆照阳赶紧回来。
他傻傻地等,湖边来了马车,邹家的人聚在马车前,一会下来位年轻郎君,邹家的在驱赶这的人,阿雪不得不离得远了些。
邹管事对着邹家郎君道:“大郎怎么来了,这湖边人多,冲撞了怎生好?”
邹郎君笑道:“自然是要亲眼见着了,再者听闻湖边风光好,瞧瞧也不错。”
“这算什么,还没咱们都城外三山寺妙,不过一片湖罢了。”
“好山好水,哪里都行。”
邹郎君向前走去,邹管事也亦步跟着,生怕撞了哪里。
“那些人约莫快回了罢?”
“看看时间是快了。”
“这来的人有经验么?”
邹管事道:“大郎安心,不会出错。队里都放了有经验的人。这村子临着湖,多多少少是有些经验的,就是比不大上渔夫罢了。”
“嗯。”邹郎君看着远处,这会人回来了,眼前的人们布衣旧袄,夹着水腥气,甚至光着脚,有些还脱了衣服,水里爬出来似的,裹了泥水的,抹了把鱼还要抹把脸,邹郎君见此皱眉,心生厌恶,人群熙熙攘攘,有的喜有的愁眉苦脸,拥到邹家仆役面前,堵了。
“这也太乱了,一个个的跟个什么似的。”
邹管事忙道:“都是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争着拿银子。大郎别往心里去,还是赶紧家去,到时今儿就能搬回新鲜的鱼了。”
邹郎君捂住鼻子,闻了好些味道,快要吐了。
却听一声陆照阳,这邹郎君停住了脚步,见队伍外站着两名年轻人,也不挤上前,再见口中所叫的陆照阳,露出了脸,邹郎君猛地一下抓住邹管事的手问:“你瞧那是谁!”
“什么?”邹管事望了半日,却不知缘何因为一个名字变了脸。
“你看像不像一个人?”
“什么人?”
邹郎君紧紧盯着,慢慢道:“陆旦。”
邹管事倒吸一口凉气,也赶紧盯着,一瞧却是不好,心下一片凉,“这!这陆家大郎不是早已判了腰斩,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