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平复略显凌乱的呼吸,忍冬强压下内心的担忧和隐隐的不安,低眉颔首恭谨地行了个礼:“殿下万安,属下忍冬求见。” 纵使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也是一板一眼,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忍冬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回应他的却只有叫人愈发心焦的一片沉寂。心底的不安情绪逐渐扩大,他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再度开口:“属下忍冬,求见殿下!”
又沉默着数了三息,仍旧毫无回应,忍冬此番终于耐性耗尽。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聚力于掌心,一把推开那紧闭的门扉,抬脚便迈了进去。
然而迈进去之后,紧接着他便脚步猛地一顿,动作生硬地愣在了当场。
彼时明明窗外冬阳正当和煦,那屋内却严严实实打起了帘,目之所及,只见四下遍地都静静地燃着一盏盏精致玲珑的五角琉璃灯。
忍冬方才就这么贸贸然地一脚踏了进来,像是猝不及防闯入了此生最为虚妄离奇的梦境,又仿佛倏得置身一座光怪陆离的仙山。而周遭五色斑斓的光线交织着微微闪烁,辉映着站在幢幢灯影之中的那位谪仙人。仙人的一袭月白色织金团领袍上似有华光暗影浮动,脸上却满满的都是计谋得逞之后的兴奋表情。
就在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忍冬猛地回过神来。他心知被耍,却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殿下……”
然而这个称呼甫一出口,就见对面的明远瞬间垮了脸。他迅速出声截住忍冬的话头:“你叫我什么?”
忍冬怔了怔,再度开口时态度愈发恭敬:“王爷……”
“叫我少爷!”明远沉着脸厉声道。话音未落,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一声,突然上前几步,身子微微前倾紧贴着忍冬的耳侧小声吐气:“或者……你更愿意唤我恒之?”
忍冬双瞳微不可查地一震,立刻从善如流改口道:“少爷。”只不过此番被明远这一打岔,方才想要说的话却是再也不敢说出口了。
明远仿若浑然不觉他欲言又止,终于高兴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捧着一个雕工繁复的镂刻紫檀木匣凑到他的眼前:“打开看看。”
忍冬满心疑惑地接过来,轻轻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支精巧别致的金簪,形似向上攀援的藤蔓,古朴生动,只在簪头点缀了几朵将绽未绽的忍冬花。
忍冬禁不住小小地抽了一口气:“这是……?”
对面的人笑得愈发眉眼弯弯:“生辰吉乐。”
他不敢置信似的猛抬起头,眼中的惊讶几乎要夺眶而出:“少爷怎么会知道……”
明远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只要用心,没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一字一句,轻若呢喃,却又仿佛千钧重诺。
那一个刹那,从他眼中迸出的光芒太过灼人,叫忍冬不得不掩饰性地低头闪躲:“多谢少爷。”
似是不满足于他的这幅反应,明远忍不住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嘴硬道:“不过是还你当年送我的耳挖簪罢了。”
听出他话中的赌气意味,忍冬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金簪。他约莫只犹豫了短短一瞬,便又重新抬起头,轻蹙着眉正视着明远,语带讨好地小声唤他:“少爷……”
明远自然也晓得今日整这么大排场不是为了同他置气的,连忙就坡下驴,轻轻地“嗯”了一声收了他示的这个好,随后又无措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微红的耳垂,别别扭扭地试着开口:“你那日执意要去暗影部……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
忍冬不知他竟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也没料到他竟会有这样错误的猜测,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
然而明远却只当他是默认了,红着脸颊自顾自道:“我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也晓得你当时抗命只是出于忧心我的安危,所以……所以,明越生病那晚我那样吼你全是我的不是……你能不能……能不能……”
话都说到这份上,忍冬就算再傻也能猜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急忙出声辩白:“绝无此事!属下自请去暗影部,只因想着历任衡王皆有专属的死士,可少爷此番却唯有属下一人,难免会行事不便,所以才擅作主张想要亲自为您培植羽翼……”
“我不需要!”
少年衡王一双星眸亮晶晶地盯住他的守护神:“你就是我的千军万马。”
那一瞬间,忍冬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突如其来的紧缩,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那般,仿佛短短一瞬,又仿佛世上千年,直到他有些喘不上气了,它才复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面对明远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忍冬当下只觉得头晕目眩、喉头发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双颊绯红,无言地沉默着,随后装模作样地右手握拳虚咳了两声,收手时却迅速地把掌心握着的东西顺势塞进了衣袖——
那是一只古朴生动的金簪,形似向上攀援的藤蔓,枝头上却赫然绽放了点点殷红妖冶的鲜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