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东边的金乌恰好一跃而起跳出了地平线,新一天的第一缕晨光带着万钧的气势撕破夜空洒在了床边那人的身上。
日头缓缓爬升,随着光线的变动,他那双掩映在晶莹之后的眼睛似在顷刻间闪过大千世界万丈光芒,明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恍惚中觉得自己仿若窥见了母亲口中九天之上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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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困在修园之中的那几天,除了明越的身体一点点好转之外,再也无事发生,于他们来说倒也算是近一年来难得的一点惬意时光。
只是少了外界的供给,终究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这日明远和忍冬几乎要把修园的大门拍散,外面才终于传来微弱的应答声。
门开之后,伸头探脑的小侍卫看到他们的瞬间,却仿佛是活见了鬼一般,瞪大了双眼怔愣了半晌,等到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却又火烧屁股似的跑远了,只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明远和忍冬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然而他们很快便明白了那侍卫这般反应所为何事——府中尊贵的衡王殿下、在这风口浪尖上依旧不忘沉迷花丛的明贞病倒了。
连日高烧不退,红疹出了满身,症状同先前被那老大夫判为时疫言之必死的明越一般无二。
这几天府上御医、术士、游方大夫都请了个遍,拖到如今,眼瞅着衡王殿下已经只剩出气不见进气了,可修园中的人却依然活得好好地,此事必有蹊跷。
那开门的小侍卫心思转得飞快,见此情状,立马飞奔着去禀报了正愁得焦头烂额的李氏。
在明贞院外苦守了几日的李氏历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打击原本都已心如死灰,小侍卫的一番话却好似一阵微风,依稀吹起掩在灰烬之下带着希望的寥寥火星。
只不过彼时明贞生死已是悬于一线之间,事不容缓,李氏当即命人前往修园,火速押了明远去给奄奄一息的明贞治病。
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忍冬连忙一个闪身挡在明远面前抢先开口道:“治好时疫的人是我,我跟你们走一趟就是,不必劳烦少爷。”
明远闻言心下一惊,还未及开口阻止,就见那打头的小侍卫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主人有命,冬侍卫可别为难我们。”
言罢便要强行动手,忍冬面沉如水,厉声道:“奉劝尔等拎一拎轻重!衡王如今病成什么样子你们怕是比我们更加清楚,此番能不能治好更是另当别论,眼下老王妃虽然急糊涂了,你们却不该把两位主子都置于险地。毕竟这衡王府可不能一日无主,说句大不敬的话,如若殿下此刻不幸身故,那这府里该轮到谁掌生杀大权,便不用我多言了吧?”
明远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见忍冬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禁不住微微出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大约是明贞的情况委实不太好,那几名侍卫竟被忍冬这一番话给唬住了,相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光阴一点一滴地流逝,还未等几人看出个意见统一,府中忽然响起哀钟。
在场的人均是心头一震。也不知忍冬这张嘴是不是偷偷开了光,如今竟被他一语成谶,明贞果真就这么死了。
而按照大宣朝律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死一般的沉寂。四下唯有哀钟声声由远及近。
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几人脸色陡变,转眼间呼啦啦跪了一地,忙不迭磕头请罪。
尤站在众人中央的明远却好似是被大风浪陡然卷到旋涡当中的一叶小船,晕头转向,身不由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