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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天空慢慢泛起白光时，门外雷雨渐歇。

忍冬脚步轻缓地从阴影中脱身出来，走到长明灯下，小心翼翼地挑了挑灯花。等到他回转视线再往明远那边看时，却忽然撞上了一双带着探究和敌意的眼眸。

忍冬看着那张与自己六分相似的小脸怔了怔。面对这个血缘上的兄弟，他其实内心深处更多的是艳羡。

先前安北大将军李晟还活着时，待他与寻常下人仆役并无分别；而母亲一向视李晟为仇敌，对他虽然说不上“恨屋及乌”，却也没施舍过半分母爱，平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欠奉，亲自为他取名这种事情，自是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十岁之前，他是“竖子”、是“喂”；十到十五岁之间，他是“影十一”；直到遇见了少爷，他才真正拥有了一个名字。

可是明越不同，他生来就受着来自父母双方的满满的希冀和珍视，他的名字是母亲对于家国故土的思念与期盼的寄托，就连他蜗居在废园中的那六年，都是明长靖为了保护他才不得已而为之。

忍冬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十六岁那年的那个除夕雪夜，那是他自安北大将军死后，秘密进入衡王府以来，最接近自己母亲的一次。

彼时她的生命正在消逝，明长靖和明越应当都陪在她的身边，而他却只能站在重重高墙之外的茫茫雪野中，遥望着废园的方向泪湿了眼眶。

也许就是因为他生而孤独不被期待，所以明远给他的那些看起来别别扭扭的关怀和温情才更加弥足珍贵。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拥有了一切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父母亲情的混小子正小人得志般缩在他的少爷怀中，甚至还在试图用眼神对着他挑衅。

忍冬登时火冒三丈，寸土必争地回瞪过去，却没曾想那小子半点也不害怕，甚至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占有欲极强地收紧了环在明远颈间的双臂，对着忍冬微微动了动口型——

“他是我的。”

短短四个字，却好似一道战书，沉默着有力地拉开了两兄弟之间宿敌命运的帷幕。

这即将过去的电闪雷鸣的一夜也是彼时犹在梦中的明远一生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景和十九年夏，大王子明贞继任衡王。随后修园中的吃穿用度一概削减，就连忍冬都被强行调入暗影部。明远的苦日子，正式开始了。

这位半生顺遂的衡王府二王子，便是从那时起，尝尽了什么是痛、什么是忧、什么是冷眼、什么是人心。

然而若干年后，当明远再度回首这段时光，却发觉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因此明白了什么是不离不弃、什么是爱之弥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