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漾不喜欢带糖儿玩。糖儿这么小,什么都不会做,不会爬树也不会做木剑,还追不上他们,他就该跟在他娘的身边。
伙伴们一哄而散,秦漾也跟着孙小二一起飞快地跑走,存心不让糖儿追上他们。糖儿只要追不到他们,就会哭着跑回家去找方梅知。
养母不会多说他什么,他不害怕。
有一回秦漾边跑边回头看被远远甩在后面的糖儿,还没兴奋得意多久,一转头就见到糖儿摔了个大跟斗。
秦漾吓得心里一颤,立马跑回去。
糖儿磕破了额头,一点殷红的血渗了出来。他坐在地上,眼里含着泪光。秦漾一跑过去,他就哇哇大哭起来,伸出软白的手臂要秦漾抱。
秦漾带着哭鼻子的糖儿回家去。一进院门糖儿喊了声“阿娘”,哭得更厉害了。
在院子里的方梅知见到糖儿额头上的血,变了脸色,立刻走到院门口一把将糖儿拉到身边,看着秦漾质问道:“糖儿怎么了?怎么会流血的?你这个当哥哥的是怎么照顾弟弟的?”
秦漾被养母吓到,怔了一会儿,有点无措道:“糖儿追我们的时候摔了一跤。”
养母再也没说什么话,瞪了秦漾一眼,拉着糖儿到屋子里去,给他的伤口上药。
秦漾心里害怕,不敢进屋,也不敢跑出去,就傻站在院子里。他的心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愧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着糖儿额头上的血迹,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不敢想象阿爹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那天晚上秦雪文回来知道小儿子受伤了,连忙去看了他的伤势。还好糖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含着糖活蹦乱跳的,一头扎进秦雪文怀里叫阿爹。
秦雪文弯下身拗过他的小脑袋,让他抬起头来,见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紫红的疤痕印。
秦雪文问他痛不痛,他摇了摇头。
秦雪文问是不是真的不痛,他直勾勾地望着秦雪文点了点头。
吃罢晚饭后,秦雪文让秦漾留在了饭桌边上,面色肃然道:“我听你娘说,今天糖儿为了追你们摔了一跤,把额头给磕破了……阿漾,你是哥哥,陪着弟弟玩怎么了?”
这话说得没有多重,但秦雪文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秦雪文道:“你娘要照顾你们两个,白日里还得操持家事,要洗衣做饭、洒扫庭院,什么时候歇得下来?你作为哥哥,应该帮着阿娘照顾弟弟的。”
秦漾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秦雪文同他说话,他听着,偶尔点点头,不安地搅弄着衣衫,从始至终没有看秦雪文一眼。
秦雪文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秦漾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就放秦漾出去和孙小二玩了。
秦漾不能违背阿爹的意思,只得带着秦谧一块玩儿,可一带上秦谧,伙伴们都冲着他俩做鬼脸,一溜烟似的跑开,都不愿意跟他玩了。
孙小二是他的好兄弟,最初也愿意陪着他俩玩。时间久了,他也觉得陪个小孩子玩没什么意思,还有些丢脸,后来还是跟东街的那群孩子凑一起玩了。
秦漾只能在家陪着弟弟玩,或者带弟弟到街上去,用兜里仅剩的几个铜板给弟弟买糖吃。偶尔他会趁糖儿不注意,偷偷溜出院子,跟伙伴们到远一点的村落田野去。糖儿没见到他,也就不会追着来了。
孙小二也常感叹道:“阿漾,你家的这个弟弟也太缠人了,真烦。”
秦漾不做声,但心里是认同的。
那时他还有自己独立的卧房,可当秦谧五岁以后,这卧房就属于他们俩了。
秦雪文不再让糖儿跟他们一起睡了,他在秦谧那张吱嘎作响的床边,又打了一块窄木板,让糖儿和秦漾一块睡。
秦漾很难过,却也无可奈何。
小霸王糖儿霸占了他的一半床,还在他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虎头娃娃、泥人娃娃和漂亮的瓷娃娃,在旧木抽屉里塞满了白糖和桂花糕。
有时候秦漾醒来,糖儿已经踢掉了被子,整个软绵绵的人就压在他身上。秦漾经常在半夜醒来,伸手就摸糖儿身上有没有盖被子。糖儿时常是盖不住被子的,所以经常着凉生病。于是秦漾就想了个办法,在糖儿的肚子上绑了一块枕头巾,这样糖儿就算踢掉被子,也不会太容易着凉了。
冬天他要帮着糖儿盖被子,夏天他还要帮着糖儿洗澡。
每个夏天傍晚,他们俩光溜溜地浸在木水盆里。秦漾清洗完自己,还要给糖儿搓背搓澡。白天里跟小泥鳅一样的糖儿,到了夏日晚上就会乖乖坐木盆里让他帮着洗澡。
糖儿其实挺乖巧的,就是很粘人。秦漾也不知道为什么撒娇怪糖儿这么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