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药铺，他的老岳丈已经在给方梅知把脉了。方梅知躺在铺了软绒褥的藤椅上，唤了声“相公”。方老爷子看了眼行色匆匆的秦雪文，皱着眉头慢吞吞道：“有两个多月的身子了。”

秦雪文听到那句“有身子”半晌没回过神来。老岳丈一个劲地叨念着要开什么样的药方，要怎么让她进补。

秦雪文脑子里“嗡”了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看着方梅知的肚子，缓缓地跪在了藤椅边上。方梅知惊坐起来，秦雪文环抱着她的腰身，许久许久，抬起有些湿润的眼，重复那一句“有身子了”。

方梅知怎么也没想到秦雪文会这样欣喜。

方老爷子看似对秦雪文夫妇爱答不理，却还是给自个儿闺女包了安胎药，让她没事别老出来走动，临了还让秦雪文带了一只土鸡回去，给她补补身子，秦雪文连声应好。

秦雪文带着方梅知回家，见到秦漾在院子里，当即将土鸡丢下，把秦漾高高抱起。秦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在了那里。

秦雪文把秦漾抱在怀里，进了屋子才把他放下来，方梅知手里提着那只褪了毛的土鸡跟着进来。秦雪文对秦漾道：“阿漾，你娘有身孕了！”

秦漾望了眼满面笑容的方梅知，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

方梅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是好看。她对秦漾说：“阿漾，你就要有弟弟了，以后就有弟弟陪着你一块儿玩，你高不高兴？”

秦漾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胡乱地点了点头。

秦雪文笑着揉了揉秦漾的发，对方梅知说：“你别逗他了，这孩子内敛腼腆。”

方梅知笑着打住了，说自个儿到灶房做饭去。秦雪文不让，握着她的肩让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带着秦漾去灶房了。

自从方梅知怀孕后，秦雪文百般呵护，不肯再让她做脏活累活，隔两三日就买些新鲜的鱼或鸡鸭回来，还炖汤给她补身子。

秦雪文自己不舍得吃，总是让方梅知和秦漾多吃，而秦漾也很少动筷子加肉，只顾埋头吃绿菜萝卜。

秦雪文发觉了，笑道：“你是兔儿吗，怎么只吃菜叶。”他说着便往秦漾碗里夹鱼肉，秦漾默默地吃了，却说自己不爱吃肉。

秦漾知道秦雪文卖馄饨挣钱不容易，有时候就瞒着秦雪文去乡野的湖里捞鱼。秦雪文是不肯让他去水边玩的，入夏水流湍急，他生怕秦漾一个不小心就跌进水里出不来了。

秦漾偷偷去，跟着蔺寒和孙小二去。他们抓着篮子，挽起裤脚下水，却总也捞不到什么鱼，傍晚回家时腿都冻红了，打湿衣服又不免被说一顿。

蔺寒和孙小二的都是亲娘，拎起棍子直接开打。秦漾的毕竟是养母，打骂不得，只得跟秦雪文念叨。秦雪文晓得后自然是生气，说教了一回，见秦漾乖巧的模样，也就作罢了，可秦漾第二日第三日仍是执着地往水边去。

秦雪文想打骂他，举起木棍来，秦漾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不像是要认错求饶的样子。秦雪文一棍子下去，秦漾曲了腿，又站直了。秦雪文又落了两棍子下去，他咬着嘴唇低着头，愣是没吭声也掉眼泪。

最后一棍子秦雪文感觉到是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他的膝盖骨，终是红着眼睛蹲下去揉他的膝盖，问了声：“疼吗？”

秦漾摇摇头，两条腿却疼得颤抖。

秦雪文把他抱起来，走进卧房去，把他放在床上。秦雪文脱下他的两只鞋子，让他脱下裤子给自己看看伤口，秦漾还是咬着唇摇摇头。

秦雪文抱起他，让他站在床上，温和道了句：“乖，听话。”

秦漾总算是乖乖地把裤子褪下了。他的腿上肿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秦雪文看得心疼，出去拿了药箱回来，给他上了药。

秦雪文说：“阿爹打你是为你好。你别怪阿爹。”

秦漾“嗯”一声，将裤子穿上，再把裤腰带系好。他坐下来穿布鞋的时候，秦雪文揉了揉他的发顶道：“吃饭去吧。”

秦漾被打了一顿之后，下水小心了些。他很早就爬上岸，等衣物被晒干了才回家去。他跟着蔺寒和孙小二捞了几天鱼，总是见得到鱼的影子却抓不到。有一天他不知是走了什么运，终于抓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秦漾提着鱼跑回家去，将它交给秦雪文。他什么话没有说，就是提着鱼看着秦雪文，眼睛亮晶晶的。

秦雪文错愕：“你常跑到水边去就是为了抓鱼？”

秦漾点了点头。

秦雪文见他认真的神色，实在不忍心再打骂他，终是叹了口气，道：“放进灶房的水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