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破僵局的只有辛航了。他搭上俞启言的肩,假装看不出现在客厅中的矛盾,也假装他和俞启言之间还是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阿言最近好不容易结束实习了,结果毕业论文又开始忙,天天都在跟我抱怨快被导师折磨死了,是吧?”辛航一边笑着为俞启言找出百般借口,一边试图将他从门口拉到客厅,却没起到一点作用,“他这周论文初稿通过了,终于腾出时间回家,以为叔叔阿姨都不在家还很遗憾,但是没想到叔叔没有出差……”
“辛航。”俞爸爸打断了他,“你回自己家吧。”
辛航脸上强行挂上的笑容退去,他知道自己没有借口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只能拍拍俞启言,最后提醒一句:“你不要太激动,有话好好说,有事情随时找我。”
“找你也没用。”
听到这句话的俞启言的父亲像是终于找到了契机一般,他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上拿着酒瓶,气势汹汹地朝大门走过来,一边向自己儿子吼了一句:“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跟朋友说话的?!”
辛航看架势不对,立刻挡在俞启言的身前。
“叔叔你冷静一下,我最近跟阿言是有点矛盾,是我的错,他生气是应该的。”
俞启言冷笑一声:“你别再什么事都维护我了,这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俞启言!你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么多年,我有这么教过你吗?”
“这么多年,你有怎么管过我吗?”
“你!……”
俞爸爸的面部充斥着惊人的血色,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酒精还是情绪导致的。他几乎要瞪到突出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凌乱的胡渣看上去也像是几天没有打理过了,这张一时被放大了的可怖的脸,几乎要让辛航认不出是谁。
在辛航愣神的时候,俞启言将他一把推开,直面自己的父亲。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多种指控与仇恨,与其说这是许久未见的父子重逢,不如说是仇敌开战的预示。
“我就算大多数时间不在你和你妈妈身边,那也是为了养活你们在赚钱!”
“我没说你有错。”俞启言的声音相比起他父亲要冷静许多,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浓浓的讽刺意味,“但既然是你自己作出的选择,你就应该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预料到什么?你妈妈在外面干的那些肮脏的勾当吗?”
“没错。”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把罪过怪到我头上?明明是她先把我的信任毁了,也把这个家给毁了!”
“不,是从你动手打她的那一刻开始毁的。”
“我……我当时太生气,控制不了自己……”
“那你又凭什么要求她去控制自——”
“这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
俞爸爸大喊着,用力把酒瓶摔在柜子上。他的喊叫声和玻璃破裂的声音远远盖过了俞启言之前的质问声,好像音量上的胜利就可以在道理上一同压过对方一般。他大口喘着粗气,手背上开始渗出血迹,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他却也没有放下手中剩下的半个尖锐的瓶子。
俞启言则是完全看不到威胁一般,继续刺激着父亲。他冷静的表面并掩盖不住自己被怒火完全控制的内心,被他藏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这一切都被辛航注意到了。
“阿言,你别……”
“你作为一个父亲,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好像给了钱就尽到了抚养义务。作为一个丈夫,更是从来不回家,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却又在得知自己妻子出轨后对她家暴。我只是阻止你继续打妈,也要被你打。呵,”俞启言咬了咬牙,“像你这样的人,我巴不得你去死好了。”
“那你以为我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儿子吗?!”俞爸爸几乎要撕裂眼眶,愤怒已经完全蒙蔽了理智,他举起手中的酒瓶,带着碎渣的尖刺即将要对着俞启言冲下——
俞启言下意识地低下身子用手臂保护着脑袋,在最后一刻,他感觉到辛航一把抱住自己,用自己的背挡在了威胁之前……
然后只听到“呯”的一声,那是酒瓶碎裂声音。
距离这一阵声响,仿佛过去了很久。
辛航的手臂渐渐松开了,俞启言猛地睁开眼睛,光线在他刚刚紧闭的双眼中看上去有些扭曲,略微混乱的色彩让眼前的情景变得也不太真实。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愿意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到如此地步。
但当辛航抬起头对上俞启言的眼神,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没有受伤。
他们看了看彼此,终于缓缓将视线集中到俞爸爸之前所在的位置。地面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包括俞爸爸刚才握在手中的那一半酒瓶的碎片。但除此之外,客厅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了,连一滴血迹都不存在。
连第三人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存在。
俞爸爸消失了。
“你爸……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他们站直了身体,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一点点踪迹。门还是紧紧关着的,挡在门口的旅行箱也保持着刚被拿进来时的原样。屋子里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刚才在酒瓶落地碎裂之后也没有任何的脚步声。俞爸爸不可能突然走开,不可能突然落到什么地方,不可能有第四人的介入,但他就是突然消失了。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还只是怪象的开始。
这只是上帝的第一个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