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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2/2)

苏允装作与身旁的人说着闲话,忽略溪水上的邀请,即便那与他说话的人使了无数眼色让他

回头。

他明白我的心意,就如同我明白他的。

只不过,我总是不能彻底而狠心,总是让大家为难。

流觞宴照常举行,人们举杯高歌。我独自一人在亭上喝起闷酒。

有人走近,玉臣没有拦他,我懒得抬眼,挥手:“下去。”

苏允未到跟前,躬身而退。

是夜,他依旧送药而来。

我还不至于幼稚到再拿这种事与他争执,吃了药便要他离开。

他跪了下来,将两只相似的玉觞高捧过头顶。

我不等他说什么,命人收回曾用以定情的信物,问道:“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下午的时候,内官送来各部的奏折,其中有一份是他的,内容与所有御史朝臣的类似,劝我

早日立后。

苏允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跪着。

即便不去看他的脸,我也知道他心里难受,有心痛后悔,有无奈有彷徨无措。

我总是对他心软,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唤他:“苏允。”声音轻软温柔。

他一震,犹豫着,终于缓缓抬起头。

我伸手,“过来。”

他没有动。

我笑了笑,垂下眸。

他忽而起身,走到我身旁。他总是这样,看到我失望便也心软,于是一次又一次让我沉沦。

我拉住他的手,他挣了一下,我抬起头望他,他便不再反抗。只是神情间挣扎痛苦,让人看

了心疼。

我却没有放手,轻轻道:”苏允,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么?抱一抱我,就像过去一样,好么?”

他震动的望着我,我将另一只手也握紧了他的,微笑。

“最后一次。然后,我就放手,好么?”

苏允眼望着我没有再避开,眸色温柔有痛,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张臂拥住我的身。

“亓珃。”

他唤了我,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得很清楚,微笑着流下眼

泪。

我把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不敢要求他吻我,我微微直身,额头触到他的唇角。

停留了片刻,让双唇的暖意浸入冰冷的肌肤。

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吻了我,至少额上留有他的温暖。

能不能保温,会不会冰冷,我并不知道,也不奢求。

至少,此刻,他拥着我,唤我的名。

他离开时,夜色正凉。

第二日我召来冯乙,撤去苏允的官职。而后下诏,让礼部甄选后宫佳丽,择佳者报与太后与

我,不日举行选后大典。

我停服了苏允的药丸,汤药苦口却更利病情,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母后看见我日渐红润的脸色,十分欣慰。她为我挑选了几个品貌上乘,家世煊赫的女子,我

从中挑了我的王后。

大婚之后,我每夜留宿中宫,我的王后温柔贤淑,将起居照顾得犹胜从前。

休克与呕血之症再无发作,珃钦七年的春季大典,我与王后双双出现在乐山之巅,礼天祭地,

祈福为民。

帝后琴瑟和鸣的事迹传遍都城内外,这年秋天,玉臣告诉我,苏允举家返回泸城故里,听说

他的父亲身体大好,而他也将冯乙的针灸之术掌握得炉火纯青。他的妹妹随夫君远嫁到了南

边州郡,虽然离国都甚远,但却与泸城很近,一家人等同仍在一起生活,合家安乐,十分快

慰。

我放下心来。

果然,只要我放下,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那么我愿意让你如愿。

也许,是让所有人如愿。

我舍弃,我甘愿。

只要,你安好。

299苏允 – 放心

离开京都的那天,枫叶正红。

我回望长乐山的秋日淡云,想象着祭祀那天万民朝拜的景象。

那日别后,便没有再入宫。不太敢相信会这么轻易放下,但他确实做到了。

回想他最后一次让我拥抱,只觉得心仍会疼痛。

亓珃很瘦,比想象中还要瘦,拥住了还觉得不够,真想紧些,再紧些,好止住那孱弱的轻颤。

我想我会记住这个人,再也不会忘记。

虽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但我是真心想要他快乐幸福。我想他能明白。

是在回乡的路上遇到月娘。她站在临江的高崖,跨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父亲留意她上山,唤我去救人。我飞身将人抱上崖头,她倔强的不肯流泪,说:“为什么不

让我死?”

我们把她带回泸城苏府。

最初的时候她不跟任何人说话,几次寻死,都被母亲救了回来。母亲最是心慈,也向来很有

耐心,敏敏归家也会找她聊天,慢慢的便也说起了缘由。

与我们猜测的相仿,这是个遇人不淑,负心人痴情女的故事。月娘本是勾栏中人,赎了身出

来才知道那男人早已有家室。月娘有了身孕却被赶出家门,走投无路,唯有自戕了结残生。

苏家书香门第,遵从儒道,守礼方正。但父母都不是那胶柱鼓瑟的人,对月娘关怀备至,不

曾因她的出生有一丝嫌弃。

父亲对月娘说,人生在世且对得起天地良心,莫用旁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别人如何看,并不

重要,生命无价,

且莫做那傻事。

月娘渐渐回转心意,只是身子越发重了,有时陪母亲出门进香购置家什,也会引来侧目的眼

光。

苏家在城中乃士族之户,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渐渐便起了多少风言风语。

我问月娘今后有何打算。

她敛衽为礼,说了盘算多日的打算。

她说不想再连累苏家,打算搬出去离开泸城,回家乡把孩子生下,安稳度日。

我问她,家乡可还有亲人。

她点头,却并未回答。

我知她其实并无着落之地,便将与父母商量的决定告诉了她。

她听完便跪下了,流泪摇头:“不,苏大哥,我不能再连累你。我这身子肮脏难堪,怎么能

玷污苏家青白的名声。”

我扶起她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哥,便是苏家的人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与青儿的事情,终此

余生,我不会再娶其他女子,你嫁进来,爹娘只当又收了一个女儿。你的孩子便是苏家之后。”

月娘泣不成声,跪着不肯答应。

我不擅言辞,最后还是母亲把她劝服。

喜事办得简单,城中流言便也止了。月娘从此唤我大哥,与敏敏姐妹相称。她的孩子出世不

久,敏敏也有了身孕。两个都是男孩,父母虽对无长孙留后仍有芥蒂,但对我的决定从无怨

言。

敏敏归家时,祖孙三代同堂吃饭,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小语和绻心也特别喜欢逗俩个宝宝,月娘知道他们的事后便让孩子认了干爹。敏敏笑话小语

自己都还是孩子,怎么也不肯把自己的孩子认个娃娃干爹。偏小语与那个孩子特别投缘,每

次敏敏来都央着求告,闹得不亦乐乎。

我成亲后的第五天,有来自京城的特使打马上门。他递给我一个锦盒,跪下的姿态十分恭谨,

说道:“此乃君上特赐与苏大人的新婚贺礼。”

我打开锦盒。

里面躺着两只玉觞。并非我还给他的那一对,而是龙凤喜尊,刻着百年好合的吉语。

盒中还有一封信,用的是普通娟纸,并非上用谕旨。

他说,并无他意,只是一份心意,恭喜放下心结,希望幸福和美。

我知他与所有人一样,误会了这场婚事的用心,不过这样也很好。

我想了一想,让京使稍后,回书房去了纸张笔墨,思忖一刻下笔回信。

信中先是问安,但未用尊号,只当是普通的友人相询。写完这些我踌躇良久,不知还能再说

什么。或许根本便不应提笔?

但这礼物来得突然,且如此迅速,我在泸城的近况怕也总有人报到京中。

说什么也嫌多余,我只重复了先前的话,希望他一切安好。

回信在三天后送到,还是那个京使。

打开只有一句话。

如卿所愿,放心。

翌年(珃钦八年)春天,京中传来喜讯。国后诞下龙子。又隔了数月,听闻宫中又添了公主。

竟又收到京中来信,他笔锋清秀,文字洒脱,问我:怎还不再为苏家添丁?

我看着信微笑,这次回信十分快捷。告诉他,我已有一子,敏敏也生了一子一女,苏家人丁

兴旺。

他的回信在半月后送达,说起秋天转眼将至,长乐山的枫林仍旧美得炫目。他将山后的行宫

重新修葺,让后妃带着子女小住赏枫。

我回信中谈起泸城的秋景,说这里虽然没有漫山红叶,却有镜湖无波,秋高气爽时登高俯视,

天光云影,倒影水中,也是人间美景。

此后,往来书信断断续续,大致一个月总有一封。不过说些闲话,并无深文大意。

那特使往来都单人匹马,自宫中到泸城,不经过任何官驿。没有人知道,这来鸿去燕中有国

主的亲笔,我知这般行事并不妥当,但不知不觉中便也习惯成了自然。

只当是远方惦念的一个旧友。

忽略身份与过往,心坦然无波,我想这样也很好。

300 亓珃 – 枯萎

又一次收到苏允的回信,我看着,折好,放入盒中。这盒子收纳了所有他的亲笔,放在我的

床头。

头顶艳阳如火,枫树如焚。又是一年秋景至,北雁南飞时。

回想收到他成亲消失时的震惊,如今心如止水的坦然真正让人安心。

那晚我来到丹宫的苏园,在风中站了一夜。

玉臣陪我淋雨,未曾上前来说一句劝慰之词。

第二日照常临朝,下午处理国事,夜晚批阅奏折。

人总会生病,但一国之君总有自己的职责。有人告诉我这个道理,我说过要如他所愿。

我服了药,高烧渐退,玉臣熬了几夜,终于不支病倒。

我让洛焰在宫外置了宅院,让玉臣搬去养病,由洛焰自己照顾。

玉臣从不违逆我的话,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将送给苏允的信给他看了,道:“没想到他真的

放得下,能这样重新开始,真的让人为他高兴。”

玉臣呆呆看着我,蓦的流下泪来。

我伸手帮他拭泪,微笑道:“你也该觉得高兴,这样我便真的放下,此后也无牵挂。”

他的担心伤悲溢于言表,我没再说什么,让他养好身体再来伺候。

日子逝若流水,转眼又是一年秋天(珃钦九年)。我的一双子女已会呀呀请安,母亲甚喜王

后平和安静,我又纳了几个妃子,是年又有喜讯,来年宫中更要热闹。后宫和谐安稳,母后

不再操心,身体康健,我十分欣慰。

近来食欲不佳,冯乙把脉并无说出什么病因。不过用些开胃的汤剂,我自觉也并无不妥。

自苏允走后,旧疾不曾发作过。虽然衣带渐宽,但平日也并无病痛,只是总会觉得疲累,多

作休息也便无碍了。

母后渐渐放心我的身体,王后每日必会熬些滋补的汤水端到跟前。我喝了汤,与她闲话一阵。

也听见宫里宫外总有人传言,说如何羡慕国后。我是冷淡惯了的性子,偏对她有些暖意,放

在手心里捧着,不曾让她受一丝冷落。

朝野内外,不乏有说我性情改变的人。

近来确实不似以往严苛冷酷,即便听到不中意的也往往宽容过去了。

便有好事者歌功颂德者,说什么世有明主,国有仁君。

我也曾听过关于关于国主转变的揣测。

他们把苏允说得比白公还要传奇,不但依然住在丹宫,而且还从一而终,终身伴驾不娶。

我想至少有一点他们是对的。

我不再滥杀任性,确实与苏允有关。

是他教会我很多为人为君的道理,即便不是亲口言说,也在那不长的短暂

相处中用言行举止

演绎什么叫做济世救民的君子。

近来有些嗜睡,也不太吃得下东西。陪母后与后妃们用膳之后,回到上书房有时候又呕出来。

这件事其他人都瞒着,唯独玉臣精明,总也瞒不住他。

洛焰告诉我,他彻夜不能眠,人也跟着憔悴病弱。

我把他叫到跟前,道:“我并不是不想医,只是冯乙也看过数次了,说不出道理来。告诉母

后,只是徒然惹她担心罢了。”

玉臣没有说话,接过我递给他的信,转身去安排京使去泸城。

这世上若有人明白我的心境,这个人是玉臣。

睡得越来越多,慢慢便有些模糊。再次清醒,母后和王后及几个妃嫔都在床侧,压抑着哭泣

双目红肿。

我勉力坐起来,安慰她们,不过是太累了休息就好。母后看着我,泣不成声。

我下旨立了王长子为太子,做完这些事心里便很安稳,并无多少后顾之忧。

以前昏睡的时候还会唤他的名字,现在醒来却也知道梦里并未见那个人的身影。

曾经流过多少泪,滴过多少血,事到如今似乎也没什么了。

我微笑着看窗外枫叶落尽,寒冬来临,并不觉得如何悲伤。

额头的吻早已冰冷,我轻抚那曾经温暖过的地方,那里生出细细的纹路,令人苍老。

厚软的锦被亦能带来拥抱的温暖,手臂上曾有的指纹早已杳无踪迹。

我想我并不是在等。只是若那已成了一种习惯,便也无所谓用什么样的方式。

等得越久,心也越冷,疼痛早已麻木,到了后来,也并不觉得寒冷。

丢了心,失了魂,也在所不惜。

我早已说过,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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