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 寥寥几字。概括下来, 三件事情。
一来是为某人沉重的父爱向马文才道歉,二是向马文才死去的娘道歉,三则是表露他的真心。
他是真真切切爱着马文才的娘。
马文才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从不低头的爹,也会有认错的一天。
原来,娘付出的爱,并非是没有回应。
只是某些人醒悟得太晚,终还是错过了。
王砚看着面前的马文才小心翼翼的将书信叠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最后郑重的揣进胸前。
末了,手还在胸前轻拍了两下。似乎这样才安心。
整个过程充满了少有的温情和呵护。
祝英台缩在马车口的位置, 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种状态的马文才, 实在是难能可见。此时不多看几眼, 更待何时?
要是手中有纸笔, 祝英台恨不得立刻画下来留作笑柄, 带回去给梁山伯瞧一瞧。
“阿砚。”
“嗯。”
王砚应了一声, 往马文才的身边挤了挤。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肩头, 目光慢慢挪向斜后方, 锁定在“人形大灯泡”——祝英台。
被盯住的人后知后觉, 慢腾腾背过身, 捂上了眼睛。听到身后没动静,她一点点转回头,透过手指缝望向王砚的方向。
王砚如同之前一般盯着她,似笑非笑, 连嘴角的幅度都没有改变过。
“行行行,我出去便是。”
祝英台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同王砚大眼瞪小眼,她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
同为女人,她却是敌不过王砚的威压。
叹了口气,祝英台掀开帘子,迈了出去,同马统并排而坐。
马统驾着车,睥了祝英台一眼,“早说了,祝公子你别进去,同我一块待在外边。你不听我的,你看看,现在还不是被赶出来了。”
祝英台努努嘴,“马大人准备的是马车,又不是马匹。马匹好歹还能一人一匹,马车就一辆,我不待在里面,我还能去哪儿?”
其实,祝英台有想过自己会被赶出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连马车这一狭小的空间,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马车是老爷为公子和砚姑娘准备的。祝公子你大可以在沿途的驿站里租马匹。”
马统说完,洋洋散散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又响又亮。
祝英台被怼得无话可说,心里甚是憋屈。目光落在长鞭上,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马车内,马文才额头抵在王砚的肩头,阖上了眼,没有言语。
车厢内安然无声,车帘之内,车帘之外,仿佛两个世界。
“阿砚。”
马文才考上王砚后久久不开口,冷不丁一开口便吓了王砚一跳。
王砚身子一抖,肩膀控制不住猛地往上一抬。马文才的脑袋也顺势往上,接着往回落,重重的落在王砚肩头。
两人皆是一震,回过神后相视一笑。
似乎有些情绪,随着笑声消散在风中。
凝望王砚的笑脸,马文才握住她她的手,“我爹是爱我娘的。”
对上那一双闪着光的眼,王砚等着他继续往后说。
“但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原谅他与否,且看娘是否托梦与我。道歉之类的话,等他百年后亲自同我娘说也不迟。”
提到逝去的娘,马文才目光黯淡了不少。
王砚本对托梦这一
封建迷信之说是不赞同的。转念一想,自己都能到梁祝的世界里来,托梦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呲然一笑,王砚回握住马文才的手掌,紧紧的。
马文才的手很大,带着些许冰凉。她的手不小,且充满温暖。
王砚相信,她温暖的,不仅是马文才的手,还有他的心。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不会走我爹的老路,更不会犯他犯过的错误。”
马文才握紧王砚的手,挪到自己胸前,“我对你的爱,如同我跳动不停的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它还在跳动不止,我对你的爱,就不会停止。我,绝不会允许我的生命中没有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听明白了。”
王砚歪着头贴在马文才心房的位置,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它说得可大声了。”
跳动不止的心,燃烧着少年的爱意。那是他在用生命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许下承诺。
这承诺沉重,砸得王砚心软得一塌糊涂。
四目相对,爱意涌动。暧昧在空气中滋滋作响,电光火石间,天雷勾地火。
霎那间,马车剧然晃动,马文才和王砚被晃了个措手不及,二人纷纷向后仰去。
人被晃得七荤八素,脑袋时不时还与马车壁来个亲密接触,饶是再多的火也勾不起来了。
马文才先适应了过来,伸手揽过王砚,搂进自己怀中,手掌轻护着她的脑袋,扭头冲外面吼道:
“马统,你信不信我让你自己跑回书院!”
随着这一声怒吼,马车逐渐恢复了平稳。外面响起了马统可怜兮兮的声音。
“公子,不是我。是祝公子他……”
祝英台吐吐舌头,手下却攥紧缰绳,丝毫没有交还马车驾驶权的意思。
马车内没了声响,祝英台僵硬的背脊一松,歪着头得意的瞥了眼马统。
你家公子再厉害又能奈我何?此时他“美人”在怀,无暇抽身。
祝英台眼中的戏谑太过刺眼,马统看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上一口解恨才好。
后一秒,马统牙口一松,嘴角斜拉,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来。
这一笑反让祝英台摸不清头脑,笑得她心中没底。
不知为何,她心底发怵。那种感觉,就像是后背竖起了一根根小绒毛,风一吹,浑身颤栗。
脑中不停回荡着两个字。
“危险!”
祝英台佝着身子,余光往身后一瞥。翠绿的茶杯从马车内飞了出来,直奔着她的脸而来。
她下意识侧着身子,仰头躲过。
这一击未中,祝英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好险……”
手还没从胸前挪开,她只觉膝弯一痛,双腿一软。姿态优雅,弧度完美,转着圈从马车边落了下去。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停在了尼山书院,只见那门口立着两道身影。
马车刚一停,那二人便迎了上来,王砚一只脚刚刚落地,左右手便被那二人扯去。
“阿砚,你可让我们好找!”王兰拉住王砚的左手。
“阿砚,你莫不是真下山去了那烟花之地?”王蕙挽着王砚右手。
一时之间,王砚被二人箍住竟无法动弹。
直到马文才下车,才将她从这种局面中解脱了出来。
经过细瞧这二人紧张的神色,王砚想也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