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喝多了，想起这一年多来一号基地，甚至整个世界经历的变动，忽然间豪情万丈，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干杯，为了人类的幸福，干杯！”

他中年发福，胡子拉碴，双下巴还颤动着，配上这样正经的表情、庄严的语气，实在是一幅荒唐而滑稽的画面。

艾瑞克“噗”地喷出一口绿色的饮料，一边拿餐巾擦嘴，一边还在闷笑，陈坚和杨州对视一眼，也是忍俊不禁。

史密斯仍端着酒杯，纹丝不动，仿佛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众人收敛笑意，依次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他们聊到很晚，后来史密斯醉了，吃药后睡了两个小时才醒。杨州送他出门，回来时恰好遇见艾瑞克在模仿史密斯——抬头挺胸，左手叉腰，右手持杯，激动而高昂地说：“为了人类的幸福！”

台词没说完他先绷不住了，趴在马修肩膀上哈哈大笑，全身抖个不停，不住揉肚子。

马修宠溺地看着儿子，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低声说，“是你出生的时间正好，赶上了。”

送走了全部客人，别墅里又安静下来，杨州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回头看见陈坚又拿了一瓶红酒，不赞同地提醒：“刚才喝得够多了。”

“我酒量好着呢，”陈坚挽起袖子，肌肉结实的小臂在光影下充满了力量感，他一点点推进开瓶器，几秒后“啵”的一声，软木塞轻快地弹了出来。这时他偏过头，对看得入神的杨州眨了眨眼睛，别有深意地微笑，“你要不要来点，这瓶酒不一样，助兴的。”

杨州迅速转过身，盯着洗碗机里个别堆得不够整齐的碗筷，重新将它们摆放一遍，“我不喝。”

不远处的小门后传来D3闷闷的声音：“他的意思是酒里加了些有助于提升性|爱体验的……”

“你闭嘴，”陈坚哭笑不得地打断他，“这种话怎么能明说啊，你这个笨蛋。”

杨州背对着陈坚，肩膀发颤，明显在偷笑。陈坚丢了面子，吓唬D3：“你再这么智能下去，我就把你送去销毁了。”

D3立刻安静了，陈坚倒了两杯酒，继续招呼杨州，“你好了没有，快点过来。”

杨州来回擦洗流理台，假装没听到，陈坚暗中发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吹气，“要不就在这做吧……”

第二天早上六点，D3发出清脆的“嘀”声，从休眠中醒来。他向安德鲁发出一段电磁波，几秒后，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出别墅。

这天阳光温暖，微风吹拂，草坪上绿茵茵一片。D3选了个好位置，探出晶体硅电池片，开始吸收太阳能。

一个小时后，门口的监控系统突然识别了一个熟悉的数据体，D3激动地转过身体，大喊一声：“安德鲁！”

阳光下，一个身穿短袖短裤的人影，正迈着沉稳而矫健的步伐走过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动作精确得有些生硬，确实是一个机器人。

安德鲁停在D3面前，他被修整一新，皮肤细腻而光泽，说话依旧彬彬有礼：“你好，请问杨州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D3眼看安德鲁向他颔首致意，然后越过他走向别墅大门，吃惊道，“安德鲁，你不认识我了吗？”

安德鲁停下脚步，疑惑地皱起眉：“我们见过？”

等不到D3回答，安德鲁便对他礼貌地笑笑，径直去敲别墅的门。没一会他被杨州带进屋子里，回头一看，D3还傻傻地站在草坪上。

安德鲁被格式化了吗？D3震惊至极。他的外观确实焕然一新，难道存储也被清空了？天哪，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比销毁好不到哪去，安德鲁居然忘了他！

现在该怎么办呢？D3高度拟人的智能系统提供了好几种解决方案，没有一个让他满意。

他能听见别墅里说话的声音，安德鲁正向他的指令者报道，杨州与他寒暄，没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开玩笑地问：“D3呢？”

“那个智能机器人吗？”安德鲁问。

“哟，你把他忘了？”陈坚作为一个无条件宠孩子的老父亲，愤怒地谴责，“你个负心汉！”

“不可能啊，”杨州心下奇怪，给陈坚递了个眼色，“我明明特意跟杰弗里叮嘱过……”

“吱呀”一声，D3顶开大门，转动着他的小轮子挤了进来，笨拙得可爱。

安德鲁微微翘起嘴角，瞬间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他背着手，双腿分开少许，稳稳地站立着。

“给你们留空间啊，留空间，”陈坚看出了名堂，拽着杨州的手腕拉他上楼，杨州挣了一下，一边走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

“安德鲁学坏了，不知道谁给他升级了情感系统，”陈坚附在杨州耳边说悄悄话，“你等着瞧吧，一会D3就要发脾气了。”

杨州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两人躲在楼梯口的柜子后边，做贼似的偷窥下边的情况。

“你好，我的名字叫D3，”D3垂头丧气地跟安德鲁做自我介绍。

“你好，D3，我是安德鲁，”安德鲁说，“鉴于你的指令者与我的指令者目前处于一段亲密关系中，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要朝夕相处了。”

“哦。”

安德鲁似乎不满意他的态度，加重了语气：“以后我们应当互相帮助。”

“知道，”D3不耐烦，他委屈极了，赌气似的说，“不过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地方。”

“是吗？”安德鲁突然弯下腰，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你以后跳不上充电板的时候，可不要请我帮忙啊。”

“我才不会——”D3的声音夏然而止，下一秒他猝然朝安德鲁的小腿撞去，“安德鲁，你敢骗我！”

安德鲁发出低沉悦耳的笑声，他一把搂住D3，将他抱在怀里，“别生气了，捉弄人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真是太讨厌你了！”D3的语调拐了几个弯，从愤怒的谴责变成了委屈的埋怨，他“砰砰”地在安德鲁怀里乱撞，好像有一个不安分的小动物要从铁皮里钻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安德鲁拍打着D3后背上的散热器安抚他，柔软的仿生橡胶将温柔的表情表现得极为生动，他直视着小机器人，“可我喜欢你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