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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2/2)

就这么嘎吱嘎吱的,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间曾经生意兴隆的咖啡馆现在变得门可罗雀,热闹的景象已成过眼云烟。老板离开了,一个年迈的女人受托照管店铺,只有两个机器人做帮手。

“陈总督,”女人今天估计是第一次见到顾客上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您还留在基地呢?”

总督,这个称呼似乎已经很遥远了。陈坚对她笑了笑,客气却冷淡,店主本想和他聊几句,见状缩回脖子,手一伸说:“两位请。”

杨州随便点了两杯喝的,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陈坚一言不发地搅着咖啡,漩涡越转越快,盯得久了,好像能把人吸进去。

他呆呆地出神,杨州想安慰他两句,又怕弄巧成拙,只好转头望向窗外,远远地,有两个小黑点正朝这个方向赶来,杨州认出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周芸和乔治没进咖啡厅,停在几米之外。周芸倚着丈夫的胳膊,透过玻璃向内张望——她看见了,靠窗坐着两个人,对她微微点头的,是她的小儿子杨州,而在杨州对面的,是一个年岁相当的男人。

周芸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他高大结实、肩宽腿长,手肘支在桌子上,隐约可见肌肉的轮廓。

就是他了吗?

周芸激动得直哆嗦,指甲抠进乔治的皮肉里,她张口想喊,可面对着这个陌生人,忽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是谁?真的是她的大儿子吗?她的儿子……儿子啊!

他不是只有丁点大吗?他不是睡在襁褓里吗?他不是还在吐奶吗?坐在里面的人是谁?

老天,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一瞬间,周芸被灭顶的痛苦和悲伤冲垮了,膝盖一软就要跪下,乔治连忙搀住她。她推开丈夫,踉踉跄跄地往前挪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捂着嘴失声痛哭。

她的哭声如此凄厉,坐在咖啡厅里的两个人当然也听到了。

“来了?”陈坚低声问。

“嗯。”

陈坚端起咖啡,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从容悠闲,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他路过咖啡厅,一时兴起拐进来消磨时间,可是他的手抖个不停,深棕色的液体晃晃悠悠,泼洒了出来。

他最终没喝上咖啡,将杯子重重拍回桌上。

杨州看看他,又转头看看窗外痛哭的周芸,心中百味杂陈。他忍不住探过身体,轻轻勾住陈坚蜷缩的手指。

陈坚立刻攥紧他的手,力道大得让杨州觉得疼痛。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浑身僵硬,一动也不动,良久,陈坚说:“我还不想见她。”

外面的哭声已由尖锐的哀嚎变成低沉的呜咽,但从始至终,陈坚都没有扭头看一眼窗外的周芸。

杨州对他的父亲摇了摇头,乔治会意,附在妻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周芸神情呆滞地站了一会,突然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一会“宝宝”,一会“儿子”,泪雨滂沱。

陈坚神情冷肃,嘴唇紧抿,他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不悦地皱了皱眉。

周芸痴痴地望着陈坚的小半张侧脸。酷似程北冥的容貌让她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年轻时候,恩爱欢愉、山盟海誓,全都涌到眼前。多么鲜活真实啊,她曾拥有的爱情,而现在想来,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全是她的错,怪她自私、怯懦,才落得子不认母、自食其果的一天。

苦等之下得不到回应,周芸终于绝望,在乔治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陈坚松开杨州,整个人虚脱一般滑下来,倒向坚硬的椅背。他鼓着嘴呼出一口气,抬头对杨州笑笑,眼角闪着一点湿意。

杨州如鲠在喉,沉默地望着他。

“你会不会怨我,”陈坚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毕竟她也是你的母亲。”

杨州摇摇头,他看周芸和乔治已经消失不见了,便对陈坚说,回家吧。

陈坚一时没动,仿佛在考虑什么,犹豫半晌才问:“他们这就走了?”

“会在城里住一段时间,”杨州说,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陈坚的反应。这是周芸的主意,她猜到这次见面不会顺利,所以带了不少行李来,打算在城里多住些时日,哪怕远远看着陈坚也好。

杨州以为陈坚听了会不高兴,谁知他的表情很微妙,竟像是松了口气。

回家路上,杨州为了调动气氛,主动聊了些家常的话题。他提议在家里办个晚宴,艾瑞克和史密斯都要离开基地了,应当为他们践个行。

陈坚应下,话锋一转,“你都不问问我以后的打算吗?”

杨州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未来”。这是个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微妙而棘手,不戳破之前,谁都假装看不见它。

其实杨州认真考虑过,如果陈坚执拗地要在一号基地待上一辈子,他该怎么办。现在就承诺永远似乎太过草率,可他也想象不出撇下陈坚独自离开的情景,于是只好闭口不言。

“我这几年存了些钱,也有投资理财,往后十年的正常生活应该足够了,”陈坚说,一看就是深思熟虑过,“再住几个月,我们也走吧。”

杨州实在震惊,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陈坚真的愿意离开?他那种宁死不弯的性子,怎么肯接受抑制剂注射?

陈坚仍目视前方开着车,似乎料到杨州的反应,他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搡了一下他的额头,颇有点不被理解的委屈,“怎么,你觉得我会让你在这个破地方待一辈子?”

“我可以,”杨州说。

“那我也舍不得,”陈坚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轻声叹息,眼神变得缥缈,“再说,最近我也一直在考虑,留在这里是不是有意义。宁为玉碎当然值得敬佩,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就算在一号基地老死,你的志向依然不为人所知。”

杨州从不强求陈坚认同自己的观点,但此刻听他说这些,好像跋山涉水之后,又与当初分道扬镳的朋友重逢,一时感慨万千,心口发热。他小幅度地牵了牵嘴角,说:“《平等法案》才通过,后续实施肯定会遇到问题,针对天生犯罪人的敌意也不能立刻消失,一切才刚刚开始。”

“嗯,”陈坚点了点头。

这世上还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还有无数高墙需要推翻,在真正的平等与自由到来之前,先驱者必将踏过荆棘与焦土。

杨州不敢断言今后世界局势如何变化,他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和陈坚,永远都将是愚蠢的、奋力撼树的蚍蜉。

并且他们在一起,而那就是最大的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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