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明往房间里退了退,目光却仍投注在他身上。看他回房时被台阶绊了个踉跄,忽然间心有所感,把衣服晾晒完了之后,直接跑去厨房了。
穆宇刚长吁短叹完,一回到客厅,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嗡嗡嗡直响——他在公司用惯了震动模式,周末也不记得换成响铃模式。
拿起手机,还未能看清来电显示的是谁,对方就挂了,一翻记录,十几个未接来电,个个触目惊心,因为它们都来自周总。
他赶紧回拨过去,电话一接通便是一阵骂声,他立刻将手机拿离了几厘米,小跑进自己卧室,关上门:“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周总您说。”
“东西全在你邮箱里,自己看,现在立刻到公司来!”
挂电话的时候,他听见周总骂了一连串绕口令似的脏话,也不知是针对谁。不过现在他来不及考虑许多,更来不及伤春悲秋,如果不立刻赶去公司,周总能把人扒层皮——她周扒皮的恶名可是其来有自。
连带着换衣背包,他统共用了两分钟,蹲下身穿鞋时,门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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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混乱
顾哲明站在门口,举了个装满香肠的袋子:“这是蜡烛的回礼,昨天我在超市尝过,很好吃的。”
他知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吃甜的,比如甜甜圈或者泡芙,悦才的办公大楼附近有家名叫clair的甜品店,颇受CBD中饱受工作摧残的白领们欢迎。可惜他家的厨房并没有这些含有鸡蛋的点心,只有一堆像速冻水饺这样的半成品食物和两大瓶一升装的橙汁。
穆宇明显是吃了一惊,他盯着那袋香肠看了两秒,才把门敞得大了些,露出他脑袋以外的部分。他伸出一只手接过香肠,说了句“等一下”,便脱了鞋回房,不一会儿便拿来那只蓝牙音响,垂着眼帘将东西递给他,“我刚刚发现……你忘了这个。”
才哦,谢谢。”顾哲明接过音响,根本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看着对方衬衫长裤的装扮,往后退开了一点,问道,“你这是……去公司?”
“嗯,有急事。”穆宇边说边穿了鞋出来,关上门,朝他点头道,“再见。”
顾哲明看他匆匆忙忙跑到电梯边,伸手连戳了几下下楼的按钮,感觉他这模样不像是去加班,而副像高中生赶着去上学。
电梯终于升上来了,穆宇闪了进去,头还是低着,抓着电梯扶手的手渗出了汗。
他从顾哲明的视野里逃出来了。
事情比他想象中来得容易,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心里回想起顾哲明说话时的语气,感觉相当自然,坦坦荡荡的,也不知是瞧没瞧出端倪来,让他这心要上不下的,不知该做出个什么反应。
这些念头只在他心头停留了片刻,等到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就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往外跑,在大马路上拦了车就走。
报完路名,他开始检查邮件。
等车到达公司门前的时候,他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要跟悦才谈合作,GK上上下下都变得十分忙碌,宣传组要给这次合作和新产品的诞生营造足够的声势,研发组要多方沟通,确保新产品的原料、实验的试剂和过敏测试对象的充足,一群人周末也在公司加班。
本来这都没什么,周总只需要在家看几份比较重要的文件,做些方向性的指示就OK,根本麻烦不到穆宇头上。
但是。
他们加班,竞争对手公司也加班。
远在科西嘉的生物动力种植园,是他们的货源所在地,每年只产一定量的蜡菊,以往都是供给他们公司的,谁知道今年续约前两天,竞争对手公司竟过来抢货源。种植园那边立刻向他们反映了情况,并且暗示他们加钱。
那边抢货源倒也算了,听说他们还买通了GK的内部人员来搞黄这次合作,还向悦才暗示他们是比GK更好的选择。
于是GK现在处于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
说到“搞黄”,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周四悦才的顾总在GK休克送医院的事儿。原本穆宇死里逃生般地刚刚被赦,现在却又挂上了“疑似叛徒”的牌子,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跟已经坐实了他的罪名一样,是一种暗含着鄙视的打量。
周总倒是对他一如既往,还是大着嗓门儿对他呼来喝去,同时也还是保留着他对自己所有邮件的阅读权限,总的来说,没有要一脚蹬掉他的意思。
可被当成贼防着,穆宇心里总是不太好受的,下班时他垂头丧气,没有力气去挤地铁了,打了车回公寓。
出租车的门一关,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周日夜晚的五原路,散发着优雅柔和的光芒,路边的窗口透着店里正在吃饭购物的人们的快乐,那些快乐对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搭在手机上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将他内心的苦楚公之于众,可见的人还是只有程医生和他自己。
这种日子持续了整整四天。
四天里,他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到家。到家之后便是吃饭洗漱,熄灯上床。隔音耳塞还是照例塞在耳朵里,替他隔绝着一切可能使他心烦意乱的声音。洗澡的时候他也特意避开了胸口——他眼睛本来就近视,最近又在超负荷运作,必须精心保养,再哭不得了。
一时间,他好像忘掉了顾哲明,顾哲明也忘记了他,两人在四天当中居然没有见过一次面。
及至周五的时候,穆宇的身体终于在过度劳累的情况下出了点小毛病,低血糖和重感冒叫他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但他还是得工作。因为今天悦才的人要过来,周总不放心把事情托给田辉,田辉形象好是好,嘴巴甜也甜,资历毕竟不如穆宇,人也太过活络,难以把控。
悦才来的人里头并没有顾哲明,这是穆宇一早就知道的,所以他的心绪没什么很大的起伏,全程都配合得很好。
直到将人送上车,看着对方的车驶出GK的大门,穆宇一口气松了下来,转身时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你把东西整理好给我,然后提前下班吧,不要把感冒传给办公室其他人。”周总瞥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进到办公楼里去了,没再回头看他。
穆宇撑着墙,想站在原地缓缓,一只手忽然扶住了他:“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有些事情看似过去了,实际上只是深埋在心底而已。】
12 看病
穆宇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两只黑眼睛的顾哲明。
奇怪的是,穆宇看到他,心中居然没有任何突兀或惊讶的感觉。工作了这么些年,多少有点职业上的敏锐和警觉了,最近合作搅起的风风雨雨让他相信,顾哲明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巧合,悦才内部应该也有问题。
他摇摇头,努力站直了身体:“我一会儿就能下班回公寓了。”
顾哲明松了手,对他道:“我在旁边的咖啡店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穆宇想说不必了,一开口嗓子居然哑了一下,而顾哲明只是交待他,没有等他回答就离开了。
他咳了两声,重新进入办公大楼,乘着电梯上去。按理说,他有顾哲明的联系方式,他可以发信息告诉对方不必等他,可当电梯门打开,不善的目光迎面而来的时候,他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一团空气,把手机留在了里头。
三十五分钟后,载着顾哲明和穆宇的的士来到了公寓楼下。
这次穆宇尽管很累,也撑着没睡,车驶进小区后他便预备着,抢在顾哲明前递给司机交通卡。
顾哲明知道他的个性,也没同他争抢,干脆下车给他开门,手虚虚罩在他头顶,怕他磕到。
“你家里有药吗?需不需要我去给你买?”把人送到602门口,顾哲明看着他耷拉的眼皮,关心道。
“谢谢,我有药,吃完睡一觉就好了。”穆宇喑哑着嗓子,答得有气无力,看顾哲明还没走,又道,“真的没事。”
顾哲明觉察出他的推拒之意,只好打开601的门,进门时对他道:“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穆宇应了声好,看他关上门后,自己才打开602的门,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他比顾哲明想象得更会照顾自己,家中药品一应俱全。其实他的公文包里就有药,只是那药吃了便要睡,所以他一直忍着没碰——工作的时候,自然不能出一丝差错;坐在的士里,他又怕自己再和顾哲明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
顾哲明对他的照顾,无疑是他现在仅存的一点安慰,但他认为自己不能靠对方太近,免得心里又起了不合适的念想、不可自拔的贪恋。
无论顾哲明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是寻求刺激看GV也好是失手误点也好,横竖对方是不会爱他这种类型的。
他注定是只能当顾哲明的同学、邻居、朋友。
吞下苦涩的药片,他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跌入了黑暗。
这一躺就躺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补足睡眠的他身体恢复了大半,虽然嗓子还有点疼,但精神已经饱满了。吃饱饭,服了药,他打电话预约到了下午四点的心理治疗。
“试试看健身如何?”
程医生坐在一张白色办公桌后,十指交叉抱握地放在病历上,鼻梁上架着的马赛克眼镜令穆宇看不清他的目光。
“你工作压力这么大,如果不适当锻炼,很容易累出各种疾病。我的一个病人工作性质跟你的差不多,已经先后经历了排卵期出血、眩晕症、飞蚊症、大量脱发、偏头痛和心律不齐,现在不得不在家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