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还说个屁啊！”

“但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会替你办到。”蹲在他对面，膝盖碰着膝盖，叶方山拿出一袋饼干，撕开，“只要你肯告诉我。”

小短结结巴巴地骂：“滚啊，你想当我爸爸啊？老子才不会喊你爸爸！”

沉默许久，叶方山才夹出一块饼干放到他嘴边：“……短，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小短一口吞掉，别过脸，大口大口地嚼着。晕红从额头开始，一直蔓延到脖子最深处。

杨佳意中午下班换衣服时，接到了司卫国老师的微信消息。他说杨秋今天上午拉肚子，旷了一节英语课，去医务室也检查不出什么，让杨佳意多给孩子注意保暖，吃点养胃的东西。杨佳意想了想，回复说：“好的，谢谢您。期末考试快到了吧，不会耽误。”司老师发过来一个大笑的表情：“考试事小，身体事大。杨秋太单薄了，看着心疼。”

惦记着他的话，杨佳意路上多耽误了几分钟，买了条鲩鱼和几截老莲藕。鲩鱼中午切片清炖，莲藕用来熬排骨汤，留着晚上喝。其实论鲜美，杨佳意一直觉着以鲫鱼汤为首。只是鲫鱼刺多，小短从来不吃。做饭的时候小朋友果然进来抱怨了，说鱼这东西不仅吃起来麻烦，做起来更烦，爸爸你还是少辛苦一点好。杨佳意听得开心，让他把热水袋再捂紧点儿。小短瘦，塞了个大水袋在肚子里，跟怀孕七八个月的小少妇似的。他支吾着退了出去，杨佳意继续耐心地片着鱼。

这活儿说讲究刀工倒也还好，顺着鱼肉的纹理，拿捏好轻重，基本不会出大差错。从前罗跃也爱吃鱼，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玩就是去护城河边上哪条小沟抓鱼。那是在夏天，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暑假，十来岁的罗跃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裤衩，大摇大摆骑着自行车带着杨佳意出了城。杨佳意全程低头看着沥青路，生怕哪个熟人认出自己。那时罗跃还没长高，骑二八大杠都坐不到皮座，然而他晒得黝黑的双腿毫不费劲地蹬着踏板，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到了水沟边，罗跃一把脱掉裤衩扔到草地上，用一种和优雅完全无关的姿势跳进水里。杨佳意穿着嫩黄色衬衫和的确良长裤，被水中倒映的无数片太阳慑了心神。

在遇到罗跃之前，他从未这样野过。试着和芦苇丛比了比高，他咬紧下唇，羡慕地看着水里哇哇乱叫的男孩儿。罗跃在沟里扎猛子，身上很快缠上几根泥乎乎的绿藻。杨佳意不想让他这样得意，便说，你不是要抓鱼吗，鱼呢？

于是罗跃趴到岸边，手在水下掏了十多秒，五官还未长开的脸上写满炫耀：“杨佳意，你看！”

待到东西捧出来，他惨叫一声松手，连滚带爬冲过来，死死抱住了杨佳意。

——那是条盘蜷起来的水蛇。

“爸爸，你在笑什么啊？”

身后传来小短的问话。杨佳意回神，看着手中的刀，说：“我在笑吗？”

“在笑的。爸爸你这样好恐怖啊，一边分尸一边呵呵。”小短抱着大肚子夸张地打了个寒噤。

杨佳意手上一使劲，菜刀便插进了案板，竖着的。冲小短扬扬嘴角，他说：“快去把外头的生姜提进来，我要开始毁尸灭迹了。”

“是是是！”小短开心死了，向外跑时热水袋掉地上了都不知道。

用手背碰碰脸，杨佳意想，突然记起那么久之前的事，大概，是真的开始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