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级？”郑晖存拿着酒杯慢悠悠的晃动着，“据我所知，陆总会离婚，前妻提出诉讼的资料里，是你……出轨啊。而出轨的对象，似乎就是你的某个下级，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被一个外人公开拿自己离婚的事情说事，陆离自然是不满，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口气他只能咽下去。
“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郑晖存凑近李笛儿，像是玩弄什么物件一样的，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是处吗？我花这么大代价可不想要玩一个残次品。”
郑晖存从小打大走到哪里不是被人伺候着的主儿，现在却有种被人涮了。
他原本所以为的一场浪漫邂逅，遇到了一个还算可心的LAK，结果……竟然是陆离的下属。
这不是摆明了玩他吗？
“郑少。”李笛儿眼带氤氲的看着他，“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那你完全可以转身走人，何必这么侮辱我。”
欲拒还迎，这是女人惯常的招式。
郑晖存抿了一口酒，沉静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不如李小姐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跟陆总如果没关系，你这么帮他是为了什么？”
李笛儿敛下眸子，拿起桌边的纸巾擦了下眼泪，“陆总的前妻是个很优秀的女人，我一直很敬佩她……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陆总这一次是来找你求助……”
她哽咽着解释了一圈，郑晖存的神色却一直都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喝着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半天不说话，李笛儿心里没底，下意识的就朝陆离看了一眼，却发现陆离也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
重新回到济市，看着熟悉的街道，叶晚安深吸了一口气。
别墅不能再回去，叶晚安便跟慕早早住在了一起。
因为提前让家政公司的人做过了清理，两人可以直接入住。
慕早早跳到自己如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我的小宝贝儿啊，终于又重回你的怀抱了。”
叶晚安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的打滚，笑了笑，准备把行李简单的收拾一下。
“我来，你去烧壶水。”秦子墨不想她太过劳累，顺手接过了她手中刚刚拿起的行李。
叶晚安笑了笑，“……秦律师，这点事情我可以做。”
秦子墨：“先休息休息，你不是下午还想要去给伯母扫墓？”律师从来最会的就是忖度人心，找准对方的弱点，所以每一次两人的对话都是秦律师完胜。
中午，叶晚安小睡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精力后，这才起身前往墓园。
坐落在僻静郊外的墓园里，安葬着她的至亲。
可是，叶晚安却不常来，因为每一次来，她身上都会产生浓浓的负罪感。
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不多，母亲的死却高居榜首。
这是她心中的一块伤疤，怎么都消除不了。
这一次的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到一半，叶晚安没有问陆离是怎么找到的配型，可是隐隐的她的心里有种不安感。
没来由的不安感，她却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因为她看得出对于这一次的手术，秦子墨和慕早早的期望值有多高，他们都在希望着，盼望着她能够重获新生。
可是，她的心里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情。
“我在车里等你，有什么事情你一叫我就能听见。”秦子墨给她系好围巾，站在车门前，轻声说道。
他一向很懂得分寸，不会让她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叶晚安抬头看着秦律师温和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其实她跟陆离没什么两样，都是属于那种打着爱的幌子，去伤害身边人的类型。
她自认为是最爱自己的母亲，结果害死了她。
她明明对秦子墨的感情算不上是爱情，却一直在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其实，说起来，她是不是也挺渣的？
“怎么了？”秦子墨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笑着点了她的鼻尖。
叶晚安顿了顿，“……我妈，会不会根本就不想见我？”她像是所有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害怕去见自己的母亲。
“不会。”秦子墨回答的非常肯定，“阿姨有你这么听话乖巧的女儿，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她的死……”这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而且在跟陆离离婚以后这个结变得更大了。
决定跟陆离结婚那时，她和陆离曾经一起来给母亲扫墓，那时虽然心怀愧疚，心中却坚定的认为自己要找的人就是身边的这一个，可如今……
母亲怎么还会原谅她……
“进去吧。没有哪个母亲会真的怪罪自己的孩子。”秦子墨只能这样安慰她。
叶晚安半晌后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打退堂鼓，未免有些矫情了。
更何况，如果这一次她不能从手术台上平安的走下来……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来给母亲扫墓。
叶晚安转身朝着墓园走去，凭借记忆，一个一个墓碑的走去，每走一步心情便会更加的沉重上一分。
墓园静谧而沉寂，寒风瑟瑟。
秦子墨说是在车里等她，可是却迟迟没有上车，而是点了一支烟，站在车旁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根本就不放心她一个人做任何事情，有时候秦律师觉得自己简直在把叶晚安当孩子一样的照顾，生怕她有任何的危险。
叶晚安在距离母亲的墓碑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半晌这才慢慢的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
却在下一秒“噗通”一声跪倒在母亲的墓碑前，唇瓣紧抿。
在她倒下去的一瞬，秦子墨的身形就是一顿，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看看她是出了什么状况，却在脚步走出去两米后反应过来。她只是在给母亲下跪。
脚步停下，手中的烟也在刚才掉落在了地上。
秦子墨摇了摇头，讪讪的笑了笑。
而跪在母亲墓碑前的叶晚安，则是弯下僵硬的腰，给母亲磕了几个响头。
“妈……你不孝的女儿来看你了……”
“如果这一次，我没能从手术台上活着走下来……就去陪您，你来接接我好吗？”
“你知道的，我不认识路……以后，也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她萧瑟瘦削的身形跪在墓碑前，眼中没有泪。可是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她对母亲的愧疚和悔恨，不管过了多长时间都没有办法消减，她跟陆离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母亲，因为对着母亲的死她没有办法怪罪任何人。
错的也不是陆离，错的是她。
错的最离谱的人，从来都是她。
再跟陆离初初结婚的那些天，叶晚安每天晚上都很难睡着，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母亲那双失望的眼睛，但是这些她从来没有跟陆离说过。
她习惯了隐藏。习惯了将所有的不愉快不舒服自己承担，这跟她从小的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妈，你对我是不是很失望？……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想，在担心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您肯定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那么听你话的女儿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就长出了反骨？”
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自己惹你不高兴了，还跟你看不上眼的人结了婚……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是天意……”
“我很多年没有吃过您包的饺子了，很想吃……如果过几天我去找你，你再包一次给我吃。好不好？”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一双温柔眼睛，这一点遗传给了叶晚安，以往每一次母女两人一同出去的时候，谁不夸赞一声。可如今，只剩下一座墓碑和一张照片。
有些人，有些错误，犯下了，这一辈子都没有挽救的机会。
秦子墨看着跪在地上的叶晚安，墓园的地面是水泥地，她身体寒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他想要上前去提醒，却也不忍心去干涉她，他多多少少也从慕早早那里知道了些叶晚安母亲的事情，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是一个疙瘩，更何况是喜欢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的叶晚安。
只是，秦子墨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看着已经在墓碑前跪了半个小时的瘦削身影，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晚安，该回去了，你要是想阿姨了，咱们改天再来。”
叶晚安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腿脚已经麻木，只有依靠在他的身上才能勉强的站立，看着母亲的照片，她在心中默默地说道：妈，女儿，可能，很快就要来陪你了。
人的预感有时候用常理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可是在面临重大的事件时却有异常的精准。
就好像，一个人在临死之前，她总是比身边的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很快就要咽气，所以会尽量把能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回到车上，秦子墨将暖气打开，将保温杯拿出来递给她，“喝点热水。”
叶晚安接过，却没有打开，而是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秦律师，什么时候手术？”
秦子墨看了她一眼，“两天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