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宸这样做事细心周到、滴水不漏的人居然出现纰漏。武器从库房里出现在闹市中,到底只是出了意外,还是有人搞鬼?明明她后来特意嘱咐过他要瞒着苏云渺,那么景宸是绝不可能走漏风声的,所以苏云渺怎么会知道......?
苏云渺瞪着她,紧紧抿着薄唇,胸膛却随着呼吸起伏分明——他在努力压制着怒火。
“你疯了?我知道你心有怨气......我知道他害了你......你要是想出宫,我可以帮你......我愿意做任何事。但是你......甚至不告诉我,就要这般行事!”
他被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邵安听得脑门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他,倒不如说自己想说的:
“闲的先不提。京城中发现不明来源的武器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苏云渺便注意到她手边新开封的密信,顿时心里已经明了几分,怒极反笑:
“和我无关系,可不算要紧。重要的是这件事和皇后娘娘有关,可算是坐实了!邵安......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且不说这些东西卖到民间要损伤多少性命,这些管制兵器,平民百姓即使买来不用,一旦被发现全家连坐!你知道你一个不慎要害多少人么?”
他今天的话多得就跟他行医之时患者不听话一样,而且言语之间尽是怒气,“为了迅速完成积累,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邵安,难道我当真看错了你?”
邵安心说我还看错了你呢,整的跟这东西她不卖,就没人卖一样。而且好歹都是在塞外待过的,那真正的蛮荒之地,杀人哪儿需要这玩意?有借口就行了。
兵荒马乱又没有粮食的时候,借口真是格外的多:哪家的妇人不忠了,一番酷刑伺候,满足了旁人的卑劣欲望后,一条人命自此飘零了;哪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没办法,大人少不得,小孩还是可以少一个的......好点的无非就是进了被中原一带视为邪魔外道的曲冥教了,然而修炼之路尤为艰难。修炼这种短期即可大幅度提升功力的邪功,最后命数耗尽、早早不成人形地死去,只是时间问题,每一个教徒都心知肚明......
刀与剑终究只是途径罢了。杀人的不是刀,而是活不下去,不去怪让人活不下去的源头,而责备买卖刀剑之人......邵安知道自己的行径是也是肮脏的,然而这并不妨碍她责备苏云渺舍本逐末。话说他也并非没有见过人间炼狱之人,也该知道现实远不如书本来的高洁,何来理解不了她的念头?
“苏神医,”她长叹一口气,“你该知道,我们前世,大周是怎么亡的国吧?”
“......”
“‘一个不慎要害了多少人’,您这么说,也实在太抬举我了,本宫从未加害于谁,却也没拦住谁加害于我。况且......有个人,本可以拯救许多人,却生生把这大周葬送......也只用了十八年啊。阁下真的宁可跟着大周陪葬,也不愿动点脑筋吗?”
“邵安,你和他一个是君,一个是臣,怎能一样?他任性便罢了,可你......”
——是了,某人明明才华横溢又自命不凡,但是因为“祖祖辈辈不得入朝为官”,宁可在江湖里流浪蹉跎、当将军的谋士,也不肯稍作变通。可见在他眼里,规矩比结果重要。不过这人有时候又不是这样——譬如说经常进宫和皇后私自会面一类的,明显也不怎么合规矩。可见他的循规蹈矩也仅限于对君王个人。
一致对外的时候他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刃,虽然高傲,但亦执着。但若不遂了他的意,他掉过头来就可以伤了她自己。她前世对他这些缺陷不以为意,但是今生......他最好求上天保佑,不要到了她非处理他不可的地步。
“确实不一样。他身为君,连这一朝的人都看不住,宛如傀儡。本宫囚于深宫之内,但塞上荒野之风,从未在我耳畔将息。苏云渺,你我道不同,但我劝你记住这一点。”
邵安不把话说绝,脑中则飞快思索着,又想起前世苏云渺和沈念辛之间......顿时苏云渺的立场十分可疑。难道他不仅仅是为了道理的缘故,更是为了那个人......?
“邵安,”苏云渺那捻惯了银针的指节,此刻却被握得咔咔作响,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我知道外面的人是拦不住你的。我只有亲自告诉皇上了。”
邵安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
她刚想到,实在不行只能“处理”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
宫里绝对不是大打出手、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尤其杀的还是未来的“苏贵妃”。但是万一事情继续恶化,该动手的时候,就绝不能拖了。
——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干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把曾经抢走了自己的小鸟、背叛了自己、却也是曾经最器重的部下,堪称人中龙凤、救死扶伤无数的苏神医给杀死。邵安从来觉得苏云渺罪不至死......但是事到如今,或许当真如此了。几十年的旧相识。
那种悲哀的感觉,似乎在抽干她的骨髓。
除非她找到一个理由,能忽悠得像苏云渺这样愚忠的家伙,能愚忠到她这一边来,否则苏云渺与她二心,现在不能动手,要除掉他却是迟早的事。事到如今,她也只有勉强一试。
她死死地瞪着苏云渺,然而苏云渺自认无愧于心,面对她的目光毫不躲避。
“本宫承认技不如人,千算万算,却算错了。”——还是低估了苏云渺的能耐,用一个意外,从景宸那儿连骗带猜蒙出了她的真实意图,“人不会无故抓别人的缺陷,要么,你现在就去告状,彻底断我的生路(内心:那是不可能的)。要么,我认输,说吧,你要什么。”
她话音刚落,却见苏云渺瞪大了瞳孔,似乎不敢相信。也许是不敢相信她这么快就认输了。邵安心说来吧,让我看看你会不会上当了,让我看看你的的真实目的。
“......邵安。我只是......”
我只是不愿意你踏上凶险未知的路途,不愿意你再沾染上无辜的鲜血,不愿意你再背负上叛臣的骂名......仅此而已。可你却以为我在谈条件......我从来,都未曾奢望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啊......
——难于启齿。也难怪,毕竟名义上还是下属,可能脸面一下子扒得太干净,适应不过来。那就让我先开口吧。她站到苏云渺面前,略微一低头,眼神却是往上飘的,低声道:
“难道,其实和皇上有关?”
她声音极低,然而这一句话便如幽魂的低语一般,生生地往苏云渺的耳朵里钻。他心口酸胀,像是有什么东西把里面蛀空了。一提到那个人,苏云渺便觉得曾经的心伤都是错觉。心早已死了,只剩下一个膨胀可怖的、心的尸体。
“皇上驾——哎,皇上,您跑慢点儿,奴才跟不上啊!”
高公公那腻味而聒噪的声音打宫外传来,一个娇小身影,像一道黄色闪电一般,气急败坏地冲到她殿上来,一见他二人离得极近(邵安:扯淡!这是绝对安全的距离!),倒吸一口凉气,一跺脚,便气势汹汹地要来把他们分开。
(邵安:......我们中间刚好可以放下一个你)
邵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说谁谁到。这又是什么巧合?还是谁给皇上报信呢?跑的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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