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脸上淡淡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目送徐离文渊离开,却在转身之后呕出一口血来。
他忘了自己是怎样出宫的,只记得双膝很沉,怎么迈都迈不动只能取下佩剑来支撑身体。
那天下朝之后,御花园里,无往不胜的大将军失手跌进了太液池,然后被花藤缠住挣扎了很久无果然后被几个侍卫拖着上岸,送回了府中。
昔日的将军府已经改头换面,门前的匾额上书着墨色鎏金的三个大字:成王府。
徐离文渊那时正在与御史大夫说话,言语间半含威慑与歉意,听到吴继周说莫问掉进了太液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又转念一想那人是骁勇善战的将军怎么可能被困在水里。如此想着便放下心来又坐了回去。
一颗心在放手和紧握之间无法度量。
莫问病了。落水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天凉城中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无功而返,宫中的太医也被尽数打发了去,无奈只能召回虎噬军中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夫。谁知那人摸过脉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说,明帅,你若不想自救便无人能够救你。
莫问在将军府里病着,外面的军队无人看管已经闹翻了天。
一个骑督进城后在当铺发现了一柄好剑无奈银两不多只能央求掌柜将剑留住。掌柜不同意两人便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那骑督回营之后越想越气于是又带着人回去将掌柜的暴打了一顿使其身怀六甲的妻子意外流产。掌柜的冲将上来也被失手打死。
这样的事儿在楚国历史上从未发生过,但这件事真的就无人敢管,就连百姓也是缄默不语不敢对此多说一句话。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骑督隶属虎噬军,而虎噬军将领莫问刚刚被封为成王正如日中天。
外面流言都传遍了当铺掌柜的亲人都哭瞎了眼睛的时候莫问才在病中听说了这件事。
他对着来报的人大声问了一句,副将呢?
“将士们觉得您一定会徇私舞弊就把这件事儿压住了没往上报。”
莫问揪着胸口闷闷地咳了两声虚弱道,但凡当天参与了打人的,杖毙。
闻言,那近侍猛地抬头,然后就听到莫问又补了一句,副将管理不力,同去领罚。
消息传来,虎噬军中便炸开了锅。以往两个将军都在身边守着无人敢逾距便一直平安无事,现在军中没有一言九鼎的将领众人又恃功自傲便有了今日结局。
莫问虽然一直寡言冷淡对将士们却一直不错,没想到会突然下这么重的惩罚命令。
行刑那天风大,那骑督看见莫问从远处过来,远远地说了一句,末将知罪,受死毫无怨言,只求明帅能对兄弟们从轻处罚。
莫问站在台下,脸色苍白却神色坚定,他说,他们可能罪不及你但同样不可饶恕,这是军法,军法不可违。
大风穿透衣衫打在身上,莫问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住。身后伸来一只手要扶他,他侧身躲过,自己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鼓架。
“这件事儿,是孤王命人不要告诉你的,只是你在军中的威望比孤王要高所以没瞒住。”
“王上,治军不严容易酿成大祸。”
徐离文渊从刑台上收回目光,转身看着莫问说,我为什么徇私舞弊你不知道吗?我是在护着谁你不知道吗?
莫问紧紧握着那大鼓的支架,冷冷说了一句,这样的偏袒,不需要。
话不过半句便起了争执,徐离文渊知他性情便没再往下接话,只是说,只要你留在孤王身边,孤王既往不咎,就连这天下也能分你一半。
莫问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将士人头落地,心脏抽了一下,口中喃喃说,王上,回不去了。
冷漠决绝的是他悲伤难以自抑的也是他。
那天莫问出门穿的是虎噬军统一的黑袍,望着眼前整齐划一的黑色他忽然想起来徐离文渊曾经对他说,你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除了你,楚国上下所有人不可穿青衣不可披银甲,甚至,就连这莫姓旁人也是不许用的。
那时候徐离文渊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世间的确只一人姓莫,因为这莫姓只是当年莫问被贬斥时圣祖随口乱编的。
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